記憶里的年夜飯,永遠(yuǎn)有兩副截然不同的圖景。
弟弟的碗邊堆成小山:油亮的紅燒肉顫巍巍地晃著,糖醋排骨的醬汁在瓷碗邊緣凝成琥珀色的糖霜,就連白米飯上都臥著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而我的位置前,永遠(yuǎn)擺著固定的三樣:清炒白菜、涼拌黃瓜,還有奶奶偷偷給我夾的兩塊豆腐——她總說“女娃要清淡些才養(yǎng)人”,卻在轉(zhuǎn)身時給弟弟碗里添了第三塊排骨。
2010年除夕,鍋里的紅燒肉咕嘟冒泡,弟弟突然指著我的筷子尖笑:“姐姐夾菜像小老鼠!”父親跟著笑出聲,夾起一塊帶脆骨的肉放進(jìn)弟弟碗里:“我們浩浩以后要長個子,多吃點(diǎn)肉。”蒸汽模糊了我的眼鏡,我低頭扒拉著白米飯,突然嘗到咸澀的味道——不知道是眼淚掉進(jìn)了碗里,還是醋溜白菜里的醋放多了。
母親總說“女孩家要懂謙讓”,可當(dāng)?shù)艿馨芽惺5呐殴莵G進(jìn)我碗里時,她卻視而不見。我數(shù)著碟子里的青菜葉,第23片葉子被夾起時,聽見弟弟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我還要喝排骨湯?!蹦赣H起身去廚房時,圍裙帶子掃翻了我放在桌角的搪瓷杯,褐色的涼茶潑在新?lián)Q的桌布上,暈開深色的印子,像極了我心里永遠(yuǎn)洗不凈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