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塘關(guān)的黃昏總是來得特別快,哪吒躺在李府后院的圍墻上,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百無聊賴地看著天邊的火燒云一點點暗下去。
"吒兒!下來吃飯了!"殷夫人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
哪吒翻了個白眼,吐掉嘴里的草莖,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在地上。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他被關(guān)在這個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像只被囚禁的野獸。陳塘關(guān)的百姓們怕他,他知道。那些偷偷摸摸從李府門前經(jīng)過時加快的腳步,那些看到他時驚恐的眼神,那些背地里"魔童""妖怪"的竊竊私語。
"今天有你愛吃的紅燒肉。"殷夫人笑著摸了摸哪吒的頭,盡管他已經(jīng)比她高出半個頭了。
哪吒撇撇嘴,跟著母親走進飯廳。李靖已經(jīng)坐在主位上,面容嚴(yán)肅地翻看著什么文書。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在哪吒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
"聽說你今天又把王家的屋頂掀了?"李靖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哪吒拉開椅子坐下,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誰讓他們家小子用石頭砸我。"
"你可以躲開,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反擊?"哪吒冷笑一聲,"就像您教我的,忍氣吞聲,做個乖孩子?"他抓起筷子,狠狠地戳向碗里的米飯。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凝固了。殷夫人嘆了口氣,給父子倆各夾了一塊肉。"好了,吃飯吧。吒兒,明天是你生辰,娘給你準(zhǔn)備了新衣服。"
生辰。哪吒咀嚼著這兩個字,心里泛起一絲苦澀。每年生辰,李府大門緊閉,沒有賓客,沒有慶祝,只有父母和他三個人。仿佛他的出生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吃飽了。"哪吒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不等父母回應(yīng),他已經(jīng)大步走出了飯廳。
夜風(fēng)微涼,哪吒翻過李府的高墻,輕車熟路地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了海邊。這是他最近發(fā)現(xiàn)的秘密基地,沒有人會來這里找他,他可以盡情地發(fā)泄情緒而不必?fù)?dān)心被指責(zé)"破壞公物"。
"啊——!"哪吒對著漆黑的海面大喊,聲音在海風(fēng)中消散。他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擲向遠處,看著它在海面上打出幾個水漂后沉沒。
"打得不錯。"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哪吒猛地轉(zhuǎn)身,看到一個白衣少年站在不遠處的礁石上。月光下,那人的皮膚近乎透明,藍色的發(fā)絲在海風(fēng)中輕輕飄動。
"你是誰?"哪吒警惕地問,同時擺出了防御姿勢。
少年微微一笑,從礁石上輕盈地跳下來,落在哪吒面前幾步遠的地方。"我叫敖丙。剛才看你打水漂,手法很專業(yè)。"
哪吒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人。敖丙看起來和他年紀(jì)相仿,但氣質(zhì)截然不同——溫潤如玉,舉止優(yōu)雅,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哥。
"大半夜的,你一個公子哥跑到海邊干什么?"哪吒抱起手臂,語氣不善。
敖丙的笑容淡了一些。"睡不著,出來走走。"他頓了頓,"你呢?為什么對著大海喊叫?"
"關(guān)你什么事。"哪吒轉(zhuǎn)身又要撿石頭。
"我可以教你打得更遠。"敖丙突然說。
哪吒停住動作,狐疑地回頭。"你能打多遠?"
敖丙沒有回答,只是彎腰撿起一塊扁平的石頭,手腕輕輕一抖。石頭在海面上跳躍,一下、兩下、三下……整整十二下才沉入水中。
哪吒瞪大了眼睛。"教我!"
就這樣,兩個少年在海邊度過了一個意外的夜晚。敖丙教哪吒如何選擇石頭,如何調(diào)整手腕的角度和力度;哪吒則給敖丙講陳塘關(guān)的趣事,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被關(guān)在家里,但總能從下人們那里聽到不少八卦。
"所以,你是李總兵的兒子?"敖丙問,他們此刻并肩坐在沙灘上,看著遠處的燈塔。
哪吒的表情陰沉下來。"是啊,大名鼎鼎的'魔童'哪吒。"
"魔童?"
"你不知道?"哪吒冷笑,"整個陳塘關(guān)都知道,李家的兒子是哪吒轉(zhuǎn)世,是個會吃人的怪物。"
敖丙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覺得你是怪物。"
哪吒愣住了,轉(zhuǎn)頭看向敖丙。月光下,敖丙的眼睛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藍色,像是深海的顏色。
"你才認(rèn)識我?guī)讉€時辰。"
"有些人認(rèn)識一輩子也不見得了解對方。"敖丙輕聲說,"而有些人,一見如故。"
哪吒感到胸口有什么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他移開視線,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天快亮了,我該回去了。"
"明天還能見面嗎?"敖丙問。
哪吒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沙子。"明天是我生辰,家里...有事。"他猶豫了一下,"后天吧,還是這里。"
敖丙點點頭,也站了起來。"生日快樂,哪吒。"
這句簡單的祝福讓哪吒心頭一暖。他擺擺手,轉(zhuǎn)身走向陳塘關(guān)的方向,沒有看到身后敖丙眼中復(fù)雜的情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