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三那年暴雨沖垮了老圍墻,野薔薇被連根拔起,我們蹲在廢墟前數(shù)殘存的花骨朵。雨桐的小白鞋踩進泥坑,她突然說要轉學去省城,睫毛上沾著的雨珠比眼淚更亮。蟬蛻在玻璃罐里輕輕搖晃,像是要掙脫某種無形的束縛。
高中教室的白熾燈下,我翻到夾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里的紙條,她的口紅印還在紙條表面。手機里鄒雨桐的消息停在去年冬天,她說省重點的月考排名讓她喘不過氣,身體也開始變差,配圖是教學樓外凍僵的野薔薇枝。我望著窗外飄雪,突然想起那個被辣條辣紅眼眶的傍晚。
大學錄取通知書寄來那天,玻璃罐在搬家時摔碎了。蟬蛻躺在紙箱角落,泛著陳舊的米白色。我蹲在滿地晶瑩的玻璃碴里,聽見樓下小女孩清脆的笑聲,恍惚又看見那個長發(fā)的身影在夕陽下比耶,校服衣角揚起成翩躚的蝶。
去年同學會上,有人說鄒雨桐在國外讀博,朋友圈總發(fā)實驗室的顯微鏡照片。我摸著她給我買的包內袋里泛黃的紙條,忽然明白有些夏天的熾熱,早已在時光里淬煉成永恒的琥珀。夜風穿過酒店落地窗,恍惚又聞到野薔薇的甜香,蟬鳴在記憶深處重新流淌,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她。
我開始頻繁去花卉市場尋找野薔薇,卻發(fā)現(xiàn)每一株都不是記憶里的模樣。那些花瓣太規(guī)整,花蕊太拘謹,沒有半點沖破圍墻時的肆意。直到某個加班的深夜,我在巷口的垃圾桶旁撞見叢被人遺棄的野薔薇,蔫黃的花瓣上凝著油漬,卻倔強地昂著最后兩朵花苞。
把花帶回家時,手機突然震動。鄒雨桐的名字在對話框里亮起,這是她消失三年后的第一條消息?!肝一貋砹耍系胤揭??!古鋱D是她實驗室里培育的轉基因薔薇,熒光色的花瓣在黑暗中流轉,像極了當年暴雨里她睫毛上顫動的雨珠。
我們約在拆遷后的老校區(qū)舊址,如今這里成了寫字樓,玻璃幕墻倒映著霓虹。她穿著白大褂站在陰影里,長發(fā)剪成利落的短發(fā),眼神卻還帶著當年數(shù)花骨朵的認真?!肝以谘芯磕秃邓N薇,」她指著手機里的實驗數(shù)據(jù),「想讓它們在任何環(huán)境都能活下去?!?/p>
夜風掠過她耳后的創(chuàng)可貼,那是做實驗時被培養(yǎng)皿劃傷的。我忽然想起高中時她總在紙條上寫的話:「真想逃離這里」,而此刻她眼里閃爍的,是和當年截然不同的光芒。我們并肩走過新建的噴泉,水花濺濕她的褲腳,她笑著說這讓她想起踩進泥坑的那天。
分別時,她塞給我個試管,里面是幾株微型薔薇苗?!富蚋牧歼^的,」她說,「送你?!刮铱粗嚬芾锬劬G的新芽,突然意識到,那些被暴雨沖垮的青春,那些在時光里破碎的蟬蛻,都化作了另一種形式的重生。
后來我把薔薇種在陽臺,每當月光漫過花架,那些小小的花朵就會泛起微光。鄒雨桐偶爾會發(fā)來新的研究成果,我們不再聊過去,而是討論著如何讓這些頑強的生命綻放在更廣闊的天地。某個清晨,我發(fā)現(xiàn)薔薇開出了第一朵花,淡粉色的花瓣上,凝結著比眼淚更明亮的,才發(fā)現(xiàn)我們每個人都變了,不像青春期懵懂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