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久久地凝視著跪伏在雪地上的身影，目光復雜。憤怒、不甘、權衡、一絲釋然……種種情緒交織翻涌。最終，那絲屬于帝王的、對絕對掌控的執(zhí)念，在現實的利弊權衡和余宇涵近乎悲壯的直諫下，緩緩褪去。

他長長地、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白霧，迅速消散。

“起來吧。”

李治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越，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疲憊與……通透。

余宇涵依言起身，垂首侍立。

李治的目光投向遠處被積雪覆蓋的宮闕飛檐，眼神悠遠。

“你說得對。璞玉有主，強求無益。朕……并非昏聵之君?！?/p>

他頓了頓，轉過身，目光落在余宇涵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和深意。

“余卿今日之言，雖逆耳，卻忠心可嘉。你的差事，辦得很好。余氏商行，朕會記得。”

余宇涵“謝陛下隆恩！”

余宇涵心中巨石落地，深深一揖。他知道，皇帝這是認可了他的“任務”完成，并承諾了對他家族的庇護。

“至于杜相和許夫人……”

李治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不再有陰霾的弧度。

“傳朕口諭：慈安堂利國利民，杜相夫婦功在社稷。著內侍監(jiān)，再撥內帑白銀一萬兩，錦緞百匹，賜予慈安堂，以彰其功，亦賀許夫人生辰之喜。另賜杜相……嗯，前朝孤本《天工開物》一套，望其夫婦同心，善撫黎庶?！?/p>

這道口諭，如同最終的和解書與祝福。不再有試探，不再有覬覦，只剩下純粹的嘉獎和成全。

余宇涵“臣，代杜相夫婦，叩謝陛下天恩！”

余宇涵再次深深拜下，心中百感交集，卻唯余一片輕松。他終究，護住了他想守護的那道光。

·

口諭傳到宰相府時，左航與許諾正在星穹閣內。閣內溫暖如春，幽藍的星光靜靜流淌。許諾靠坐在軟墊上，抱著一塊香樟木，正笨拙地用小刻刀雕著一只歪歪扭扭的“熊貓”，左航則拿著一卷書坐在一旁，目光卻不時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

張謙在閣外恭敬地復述了皇帝的賞賜和口諭。

許諾握著刻刀的手頓住了，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左航。左航放下書卷，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化為一片沉靜的暖意。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琉璃窗。

清冷的空氣裹挾著雪后初晴的氣息涌入，吹散了閣內氤氳的暖意，也吹拂著兩人額前的碎發(fā)。遠處宮城的方向，在冬日澄澈的陽光下，顯得莊重而寧靜。

許諾“他……這是……”

許諾走到左航身邊，小聲問，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欣喜。

左航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目光悠遠地望著宮城方向，聲音低沉而篤定：

左航“他放手了?！?/p>

左航“從此，這片星空，只屬于我們?！?/p>

許諾依偎在他懷里，感受著他胸膛的震動和那份沉甸甸的安心。她明白，皇帝這道口諭，是最終的認可與祝福。壓在心頭最大的巨石，終于徹底搬開。

許諾“余宇涵……”

她忽然輕聲說。

許諾“他幫了大忙，對不對？”

她雖不知具體細節(jié)，但直覺告訴她，皇帝態(tài)度的轉變，與那位溫潤如玉的合伙人脫不開關系。

左航沉默片刻，收緊手臂。

左航“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