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汴京城的青石板路，轆轆的車輪聲混著街邊孩童放爆竹的脆響。你掀開簾子一角，呵出的白氣在冷風(fēng)中迅速凝結(jié)又消散。遠(yuǎn)處，齊國公府的門楣上已掛起了嶄新的紅燈籠，在暮色中像一團(tuán)溫暖的火焰。

嘉慶子縣主，到了。

嘉慶子輕聲提醒，為你攏了攏斗篷。

車簾掀開的剎那，你看見府門前站著三個熟悉的身影——父親齊國公披著玄色狐裘大氅，母親平寧郡主裹著絳紫色繡金線的斗篷，哥哥齊衡一襲月白色錦袍，三人肩頭都落著薄薄的雪絮，顯然已等候多時。

平寧郡主妍兒！

母親第一個迎上來，冰涼的手指握住你的手

平寧郡主怎么瘦了這許多？

你張了張嘴，喉頭卻像被什么堵住了。這三個月的委屈、驚惶、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刻突然決堤。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打在母親手背上。

齊國公這是怎么了？

父親皺起眉頭，聲音卻不自覺放柔

齊國公宮里有人欺負(fù)你了？

你慌忙搖頭，用袖子胡亂抹著臉

齊妍沒...沒有...就是想家了...

話沒說完，就被哥哥攬入懷中。齊衡身上帶著淡淡的松墨香，溫暖的掌心輕輕拍著你的后背

齊衡回來就好。

母親將狐裘裹在你身上，指尖拂過你眼下青影時微微一顫

平寧郡主先進(jìn)去再說，外頭冷。

府里處處張燈結(jié)彩，回廊下掛滿了琉璃宮燈。熟悉的陳設(shè)讓你鼻尖又是一酸——宮里再華貴，也比不上家中這一磚一瓦讓人心安。

暖閣里早已備好熱水，你沐浴更衣后，換上了母親早準(zhǔn)備好的新衣裳——藕荷色繡折枝梅的夾襖，配月白色百褶裙。嘉慶子為你擦干頭發(fā)時，母親親自端著一盞杏仁茶進(jìn)來。

平寧郡主先暖暖胃。

她將茶盞塞進(jìn)你手里，順勢坐在妝臺前

平寧郡主這三個月...

齊妍娘娘待我極好。

你搶先道，捧著茶盞不敢抬頭

齊妍徐嬤嬤教導(dǎo)也盡心...

銅鏡里，母親的目光在你手腕上的淤青處停留了片刻——那是上月嘉成縣主"不小心"用香爐燙的。但她什么也沒問，只是輕輕為你簪上一支新打的蝴蝶釵

平寧郡主今日除夕，不說這些。你嬈姐姐特意從兗王府送了年禮來。

正說著，外間傳來哥哥的聲音

齊衡母親，妍兒，該用年夜飯了。

花廳里，八仙桌上擺滿了你愛吃的菜肴——蟹粉獅子頭、火腿鮮筍湯、胭脂鵝脯...父親破例允許你們飲些桂花釀，甜絲絲的酒液滑入喉嚨，暖得你眼眶發(fā)熱。

齊國公豫兒來信說崇州一切安好。

父親夾了塊魚肉放在你碗里

齊國公倒是你大伯母，總念叨著要給他相看親事。

哥哥輕笑一聲

齊衡豫兄在信中說，邊關(guān)未定，何以家為？把大伯母氣得夠嗆。

母親為你盛了碗熱湯

平寧郡主你嬈姐姐在兗王府很得看重，世子待她極好。

她頓了頓，狀似隨意地問

平寧郡主你在宮里...可還習(xí)慣？

你筷子一頓，隨即綻開笑容

齊妍皇后娘娘很疼我，還賞了不少好東西呢。

你指向廳角那口描金箱子

齊妍都在那兒了。

父親和哥哥交換了個眼神。你知道他們看出端倪了，但除夕之夜，誰都不愿點破。

子時的更鼓響起時，你們齊聚庭院放爆竹。哥哥特意為你選了支"金菊吐艷"，火花竄上夜空，綻開萬千金絲。你仰頭望著，突然覺得那些宮里的陰霾，似乎也隨著這璀璨的煙火消散了些。

平寧郡主妍兒。

母親突然從身后為你披上斗篷，聲音輕得只有你能聽見

平寧郡主在家不必強顏歡笑。

你渾身一僵，隨即放松下來，悄悄握住了母親的手。她的掌心溫暖干燥，帶著常年焚香的淡淡氣息。

這一刻，你終于真正回到了家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