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過去。"他簡短地說，同時從馬鞍旁取下一個包袱，"換上這個。"

喬慈打開包袱，里面是一套夜行衣和一雙軟底靴子。她驚訝地看向魏劭，后者已經(jīng)背過身去，開始更換自己的裝束。

兩人換好衣服，悄無聲息地向喬家靠近。魏劭的動作輕盈如貓，每一步都精準(zhǔn)地避開可能發(fā)出聲響的枯枝落葉。喬慈雖不如他熟練，但也盡量放輕腳步。

來到喬家西墻外，魏劭觀察片刻，選中一處爬滿藤蔓的墻面："從這里上去。藤蔓足夠結(jié)實，可以借力。"

喬慈剛要上前，魏劭卻攔住她："我先上，確認(rèn)安全再接你。"

不等她回應(yīng)，魏劭已經(jīng)抓住藤蔓，敏捷地攀上墻頭。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轉(zhuǎn)眼就消失在墻的另一側(cè)。

片刻后，一條繩索從墻頭垂下。喬慈抓住繩索，在魏劭的幫助下順利翻過高墻。墻內(nèi)是一片僻靜的花園，遠(yuǎn)處幾點燈火顯示著主宅的位置。

"藏書樓在那里。"喬慈指向一座掩映在樹叢中的三層小樓。

兩人借著樹木陰影的掩護(hù)，悄悄接近藏書樓。正如喬慈所言，門口坐著一名打盹的老仆，旁邊放著一盞昏黃的燈籠。

魏劭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精準(zhǔn)地扔向遠(yuǎn)處灌木叢。老仆被聲響驚醒，嘟囔著起身查看。趁此機(jī)會，魏劭拉著喬慈閃身進(jìn)入樓內(nèi)。

藏書樓內(nèi)彌漫著紙張與墨香的氣息。月光透過高窗灑落，為層層書架鍍上一層銀邊。喬慈對這里很熟悉，輕車熟路地帶著魏劭登上三樓。

"第三閣就是這里。"她推開一扇雕花木門，里面是一間不大的閱覽室，四壁都是書架。

魏劭環(huán)顧四周："《左傳》在哪？"

喬慈指向右側(cè)書架："在那邊。喬家收藏了多個版本的《左傳》，不知道魏夫人指的是哪一部..."

兩人開始逐一檢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偶爾傳來老仆的咳嗽聲，讓喬慈的心提到嗓子眼。

"找到了。"魏劭突然低聲道，從架子上取下一部裝幀古樸的《左傳》。他快速翻閱，在某一頁停下，"這里有被切割過的痕跡。"

喬慈湊近查看，確實在書頁中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精心制作的夾層。魏劭小心地挑開縫線，從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箋。

借著月光，兩人一起閱讀這封遲到了十五年的信。字跡娟秀工整，與魏母日記中的筆跡一致：

"吾兒劭：

若你見此信，說明天意如此。有些真相，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

當(dāng)年喬魏兩家因權(quán)力之爭勢同水火。你父親與喬公各自疑心對方會加害子嗣。為保全血脈，我與阿芷秘密約定交換撫養(yǎng)你與她的孩子。你實為喬家血脈，而喬家現(xiàn)在的長子喬燁才是真正的魏氏后人。

此事只有我與阿芷知曉，連你父親與喬公都被蒙在鼓里。我們以為待你們成年后，兩家恩怨或可化解，再告知真相。不想局勢惡化，喬公竟派人刺殺你父親...

我知你心中仇恨難消，但請記住，喬燁才是你血親兄弟，莫要手足相殘。那對玉鐲，一鐲一佩，是阿芷與我約定的信物。持另一件信物者，便是你應(yīng)當(dāng)信任之人。

母絕筆"

信紙從魏劭手中飄落。他臉色慘白，如同被雷擊中般僵立原地。

喬慈也被信中內(nèi)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按魏母所說，魏劭竟然是她的...兄長？而喬燁才是真正的魏家血脈？這太荒謬了！

"不可能..."魏劭聲音嘶啞，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這不可能..."

喬慈彎腰撿起信紙，再次細(xì)讀每一個字。信中的信息太過震撼，但仔細(xì)想來，卻解釋了許多事情——為何祖母對魏劭的存在如此在意，為何魏母臨終前對祖母心懷愧疚，甚至為何魏劭與喬燁在軍事才能上如此相似...

"魏侯..."她不知該如何安慰。

魏劭猛地轉(zhuǎn)身，一拳砸在書架上："這是謊言！一定是有人偽造的！"他的聲音中充滿痛苦與憤怒，"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喬家人？！"

喬慈鼓起勇氣，輕輕拉住他的手臂："魏侯，冷靜些。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

"什么證據(jù)？"魏劭甩開她的手，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證明我這些年恨錯了人？殺錯了人？我手上沾的喬家血，可能都是我血親的鮮血？！"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藏書樓內(nèi)顯得格外刺耳。樓下突然傳來老仆的喊聲："上面有人？"

喬慈心頭一緊，迅速吹滅手中的小蠟燭。魏劭也立即警醒，拉著她躲到一個高大的書架后面。

腳步聲從樓梯傳來，老仆提著燈籠，顫巍巍地上樓查看："誰在那兒？"

喬慈屏住呼吸，能感覺到魏劭的身體緊貼著她，肌肉緊繃如弓弦。老仆的燈籠在閱覽室內(nèi)晃了一圈，最終沒有發(fā)現(xiàn)躲在陰影中的兩人。

"大概是老鼠吧..."老仆嘟囔著，慢慢下樓去了。

待腳步聲完全消失，喬慈才長舒一口氣。這時她才意識到，魏劭的手臂正緊緊環(huán)著她的肩膀，將她護(hù)在懷中。兩人貼得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魏侯..."她輕聲喚道，不敢抬頭看他。

魏劭如夢初醒般松開手，后退一步："抱歉。"

月光下，他的表情復(fù)雜難辨。憤怒、困惑、痛苦...種種情緒在那雙深邃的眼睛中交織。

"我們需要離開這里。"他最終說道，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冷靜，卻多了一絲喬慈從未聽過的疲憊。

喬慈點頭，小心地將信紙折好收入懷中："帶回去再仔細(xì)研究。"

兩人悄悄離開第三閣，正準(zhǔn)備下樓，喬慈突然拉住魏劭："等等！樓下有人！"

確實，從樓梯間的窗戶能看到樓下院子里多了幾支火把，隱約傳來交談聲。魏劭瞇起眼睛："是巡邏的侍衛(wèi)。看來喬公確實加強(qiáng)了戒備。"

"這邊走。"喬慈指向閱覽室另一側(cè)的小門，"那里有個仆人用的樓梯，直通后廚。"

兩人輕手輕腳地從狹窄的樓梯下樓，順利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來到藏書樓后的灌木叢中。正要翻墻離開，喬慈突然停下腳步。

"怎么了？"魏劭警覺地問。

喬慈指向主宅方向的一扇亮著燈的窗戶："那是我兄長的書房。這么晚了他還沒睡..."

魏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窗上映出兩個身影，其中一個明顯是喬燁，另一個則是個陌生男子，身形瘦高。

"那是誰？"魏劭皺眉。

喬慈搖頭："不認(rèn)識。但兄長向來不喜夜間會客..."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決定靠近查探。借著樹木和假山的掩護(hù)，他們悄悄接近那扇窗戶。透過窗縫，室內(nèi)的談話聲隱約可聞。

"...計劃有變。"陌生男子說，聲音陰冷，"魏劭沒有如預(yù)期般進(jìn)入密道，我們的人撲了個空。"

喬燁背對窗戶，聲音焦慮："我妹妹呢？你們答應(yīng)過不會傷害她！"

"喬小姐很安全，只要她配合。"男子冷笑，"倒是你，喬公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除掉魏劭，你就是名正言順的魏家繼承人。"

喬慈倒吸一口冷氣，魏劭迅速捂住她的嘴，防止她發(fā)出聲響。但這一動卻碰到了窗邊的花盆，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

"誰？！"喬燁厲聲喝道，轉(zhuǎn)身看向窗戶。

魏劭一把拉起喬慈："走！"

兩人迅速撤離，身后傳來喬燁的呼喊和侍衛(wèi)集結(jié)的聲音。翻出喬家圍墻時，追兵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分開走！"魏劭當(dāng)機(jī)立斷，"你往東，我往西，在林子里會合！"

喬慈剛要反對，魏劭已經(jīng)推了她一把："快走！他們的目標(biāo)是我！"

無奈之下，喬慈只得向東跑去。身后傳來打斗聲和魏劭的怒喝，她的心揪成一團(tuán)，卻不敢回頭拖累他。

東邊是一片竹林，喬慈藏身其中，焦急地等待。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影悄然接近。喬慈緊張地握緊發(fā)簪，直到看清來人是魏劭才松了口氣。

"你受傷了！"她驚呼，注意到魏劭右臂上有一道血痕。

魏劭搖頭："皮肉傷，不礙事。"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你兄長身邊那人是誰？"

喬慈臉色蒼白："從未見過。但聽口音...像是北燕人。"

"果然如此。"魏劭冷笑，"北燕一直想挑撥喬魏兩家爭斗，好坐收漁利。"他看向喬慈，"現(xiàn)在你明白了？你兄長可能被北燕利用了。"

喬慈想起信中所說，喬燁才是真正的魏家血脈。若真如此，北燕人接近他，恐怕不止是為了挑撥離間那么簡單...

"我們必須盡快回去。"魏劭打斷她的思緒，"魏鄭氏和北燕人勾結(jié)，府中恐怕還有危險。"

兩人小心地繞開巡邏隊，回到拴馬的樹林?；爻瘫葋頃r更加沉默，各自沉浸在剛發(fā)現(xiàn)的驚人真相中。

喬慈偷瞄魏劭的側(cè)臉，月光下他的輪廓如刀削般鋒利。若信中所言屬實，這個她一度畏懼又逐漸親近的男人，竟是她的親兄長？這個念頭讓她心中五味雜陳。

而魏劭似乎也陷入深深的思緒，握韁繩的手關(guān)節(jié)發(fā)白。他的整個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所有認(rèn)知都被顛覆。

當(dāng)魏府的高墻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東方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這一夜的經(jīng)歷，將永遠(yuǎn)改變兩人的命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