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鎮(zhèn)的天如同蒙了一層灰色的薄紗,老周頭葬禮上的白幡在風(fēng)中似是失去生氣般飄蕩。恐懼仿若雨后墻面上的霉點,在小鎮(zhèn)里飛速擴散。鎮(zhèn)西頭的木匠阿強主動攬下打造棺材的活兒,嘴里念叨著“積德積德”,殊不知自己的手正朝著死神的鐮刀靠近。
工坊內(nèi)空蕩而寂靜,唯有卯榫敲擊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阿強揮舞著斧頭,動作嫻熟卻略顯疲憊。忽然,他的目光被木屑堆中一抹刺眼的猩紅吸引住了。他皺了皺眉,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定睛細看——那竟是一塊半掩著的染血襁褓布,詭異地纏繞在尚未完工的棺木上,如同某種不祥的預(yù)兆。冷汗瞬間從額頭滲出,順著脊背滑落,浸濕了單薄的衣衫。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自心底升起,阿強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半空中,猶豫著要不要將那詭異的襁褓布扯下來。就在這時,工坊老舊的木門發(fā)出一聲“吱呀”,毫無征兆地自行打開。穿堂風(fēng)呼嘯而入,夾雜著槐花的香氣,但那甜膩中帶著腥氣的味道不僅沒有帶來清新,反而讓人胃部翻騰,幾乎作嘔。
“誰?!”阿強抄起斧頭,聲音顫抖得如同風(fēng)中搖曳的枯枝。角落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細微卻刺耳。他猛地轉(zhuǎn)身,目光撞上了一面墻——那墻上映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影子的主人挺著巨大的肚子,青黑色的指甲正瘋狂地抓撓著肚皮,血水從指尖滑落,一滴、兩滴,在地上綻開詭異的紅花。阿強想逃,可雙腿仿佛被無形的鎖鏈牢牢釘住,連挪動半寸都成了奢望。他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微弱得像瀕死者的喘息。
突然,斧頭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朝著他的右腿狠狠揮去。剎那間,木屑與血花一同飛濺而出。阿強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子癱軟在地?;秀敝?,他看見棺材板上的血漬竟開始蠕動,漸漸匯聚成一個個小小的漩渦,又順著木紋悄然滲入棺木深處。待鄰居聽到動靜匆匆趕來時,工坊內(nèi)已是一片狼藉。阿強的右腿血肉模糊,白骨森然可見,而那柄染血的斧頭上,赫然印著一個暗紅色的掌印,五指分明,宛如烙印般清晰可怖。
李瘸子手指撫過棺木上那詭譎的血紋,神色驟然一凜,腰間的銅錢串已被他迅速扯下。銅錢剛觸及棺木表面,便發(fā)出“滋滋”的燒灼聲,轉(zhuǎn)瞬間泛起斑駁黑痕?!盎惫咨氛J(rèn)主了!”他的聲音如同寒風(fēng)掠過耳際。他毫不遲疑地將符紙拍在阿強額頭,“這棺材沾了活人的氣息,已經(jīng)成了煞氣的新容器!”然而,話語未盡,詭異驟現(xiàn)——阿強的尸體猛然抽搐,脖頸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角度扭轉(zhuǎn),空洞的眼窩中竟蠕動著兩根青翠欲滴的槐樹枝,仿佛從死亡深處蔓延出的生機與詛咒交織成一體。
夜幕低垂,守靈的人借著清冷的月光,竟發(fā)現(xiàn)阿強的棺材詭異地膨脹起來。棺蓋縫隙間滲出的粘稠黑液,在月色下泛著令人不安的光澤。而與此同時,鎮(zhèn)上開始彌漫出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那聲音凄厲悠長,仿佛從遙遠的黑暗深處傳來,直刺人心。賣早點的劉嬸起夜時,不經(jīng)意間望向老槐樹下,卻見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靜靜佇立在那里。她懷中抱著襁褓,但那襁褓竟不斷滴落腥紅的血水,將地面染得一片暗沉。劉嬸心頭一緊,慌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樹影搖曳之間,只剩下一截棺材板孤零零地掛在樹枝上,隨風(fēng)微微晃動,仿佛在嘲弄她的膽怯與疑惑。
到了第七日頭七,阿強的墳頭竟悄然冒出了槐樹的新芽,嫩綠中透著一絲詭異。李瘸子領(lǐng)著村民們掘開墳土,撬開棺蓋,里面卻空無一物,唯有一團盤結(jié)交錯的槐樹根,根須間嵌著幾顆沾血的嬰兒乳牙,仿佛是某種無聲的警告。而村口的老槐樹,其樹干上的血紋已然匯聚成一張扭曲猙獰的人臉,眉眼宛然,栩栩如生。每當(dāng)夜幕低垂,那樹下便傳來指甲抓撓棺材板的刺耳聲響,“咯吱——咯吱——”,緩慢而規(guī)律,似是在細數(shù)青河鎮(zhèn)所剩無幾的日子,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不可名狀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