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拉著板車,在義莊門口剎住腳步時,冷白的月光宛如一層薄紗,懶散地覆在那口陳舊的棺材上,泛起一抹青幽幽的微光。這是他今晚第三次出活兒了。雇主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只簡單交代死者是一名難產(chǎn)而亡的婦人,必須連夜送往后山的亂葬崗。林三伸手抓起油布,準(zhǔn)備將棺材蓋嚴(yán)實些。指尖剛觸碰到冰涼刺骨的木板,卻仿佛被針刺了一般猛地縮回——棺蓋的縫隙間,正緩緩滲出一縷暗紅色的黏液。那液體順著木紋蜿蜒流淌,猶如一條細(xì)長的血線,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澤。更讓人心悸的是,車輪碾過青石板發(fā)出的咯吱聲中,似乎隱約夾雜著一陣細(xì)微的抓撓聲,像是枯瘦的手指用盡全力摳挖著棺材內(nèi)壁,又似幾不可聞的喘息,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凄厲、細(xì)碎,令人心頭發(fā)寒。
行至半山腰時,天空驟然陰沉下來,烏云翻涌間,大雨如注,無情地砸向大地。林三慌忙奔至山神廟的屋檐下避雨,剛喘息未定,耳畔卻隱約傳來一陣嗚咽聲,似斷似續(xù),直刺心底。他心頭猛然一顫,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像篩糠般掀開了蓋在棺材上的油布。棺蓋竟裂開了一道縫隙,一只蒼白的手腕從中探出,手腕上戴著一枚銀鐲子,在暗淡的雨光中泛著冷冷的輝芒。林三認(rèn)得那鐲子——正是早上義莊入殮時見過的那件!還未等他回過神來,一聲虛弱而破碎的低語從棺材深處擠出:“救……救我……”這聲音如同一把鈍刀,生生剜進(jìn)了林三的心底。他渾身猛地一僵,寒意如潮水般席卷全身,腳下一滑,整個人跌坐在泥水中?!斑旬?dāng)”一聲巨響,棺蓋徹底翻落,露出一張慘白如紙的女人臉。她的雙目赤紅如血,嘴角原本縫合的地方已經(jīng)被撕裂,裂口詭異地向兩側(cè)延展,仿佛一道永不會愈合的傷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似乎有什么東西正不安分地在其中躁動。暴雨愈發(fā)急促,天地間只剩下瓢潑的雨聲與林三沉重的喘息。然而,就在這一刻,女人的身體忽然像充氣般迅速膨脹,腐爛的指甲狠狠扣住他的腳踝,冰涼刺骨。林三拼命掙扎,可當(dāng)他目光掃向神像時,動作卻瞬間凝滯——原本背對著他的山神像不知何時已悄然轉(zhuǎn)過身來,手中握著一支判官筆,筆尖低垂,滴落的并非朱砂,而是鮮紅滾燙的血液,一滴、兩滴,在泥水中濺起猩紅的花。
就在此時,那輛原本靜靜停在一旁的板車竟驟然啟動,載著林三一路發(fā)出凄厲尖叫,直直沖入亂葬崗深處。晨霧逐漸彌漫山崗,將一切籠罩在朦朧與死寂之中。待霧氣完全吞噬了周圍的聲響,板車孤零零地停駐在荒野間,車板上赫然以鮮血書寫了一行觸目驚心的話語:“替我接生,下一個就是你。”而與此同時,遠(yuǎn)處義莊那堆疊如山的棺材之間,傳來嬰兒清脆響亮的啼哭聲。那聲音劃破寂靜,在空曠的山林間久久回蕩,似嘲弄,又似某種不可抗拒的宣告,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