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敦煌的七月,熱浪在莫高窟的巖壁上蒸騰。澄香帶著冰袖,穿著防曬衣還有墨鏡撐著白馬送的陽傘,抬頭望向第57窟的方向。那把傘確實如他所言——傘骨是特制的合金,握柄暗藏機關(guān),輕輕一擰就能彈出一把細劍。
"溫度四十二度,紫外線指數(shù)九。"灰原哀戴著遮陽帽,手持便攜式氣象儀,"白化病患者最好不要在這種環(huán)境下久留。"
"我沒事。"澄香收起陽傘,跟隨導(dǎo)游穿過狹窄的棧道,"就是有點...奇怪的感覺。感覺我胸前的石頭在共鳴,他好像在說,幫幫她"
走在前面的白馬回頭:"寶石反應(yīng)?"
澄香點點頭。自從踏入莫高窟范圍,胸前的月長石和紅寶石就開始微微發(fā)熱,像是某種共鳴。更奇怪的是,她總聽到若有若無的女子啜泣聲。
"到了。"導(dǎo)游停下腳步,"這就是第57窟,俗稱'美人窟'。"
窟門已經(jīng)被考古隊用臨時圍欄封鎖,但灰原出示了一張證件后,守衛(wèi)恭敬地放行了??邇?nèi)涼爽許多,墻壁上色彩斑斕的壁畫在專業(yè)燈光下熠熠生輝。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幅巨大的飛天圖——一位懷抱琵琶的飛天仙女,額頭鑲嵌著一顆湛藍如蒼天的橢圓形寶石。
"那就是'蒼天之瞳'。"柯南推了推眼鏡,"據(jù)檢測有1200年歷史,材質(zhì)特殊,在完全黑暗處會發(fā)出微弱的青光。"
快斗吹了聲口哨:"漂亮!比照片上還..."他突然頓住,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怎么了?"青子關(guān)切地問。
快斗搖搖頭,但澄香注意到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飛天仙女左下方的壁畫細節(jié),那里畫著兩個執(zhí)手相望的少女,像是凡間的女子,而其中一個的服飾與飛天極為相似。
"奇怪。"白馬湊近觀察,"這部分顏料明顯是新覆蓋的。原始壁畫應(yīng)該不是飛天而是兩個女子..."
"兩個女子締結(jié)同心結(jié)的場景。"一個陌生的女聲突然在窟內(nèi)回蕩,聲音幽幽。
眾人警覺地環(huán)顧四周,卻不見聲源。澄香胸前的寶石突然劇烈發(fā)燙,她用盡全力捂住胸口的寶石不讓它飛出去。與此同時,飛天壁畫上的"蒼天之瞳"開始發(fā)出耀眼的藍光。
"小心!"白馬一把拉過澄香,但為時已晚。
藍光如潮水般淹沒了整個洞窟。澄香感到天旋地轉(zhuǎn),耳邊充斥著千百人的哭喊與尖叫。當視野重新清晰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虛無的白色空間中,其他人都不見了蹤影。
"終于...等到你們了。"
澄香轉(zhuǎn)身,看到一個穿著唐代服飾的女子飄浮在空中。她有著絕世容顏,頭發(fā)梳著飛天髻,贊著八寶金簪,雙眼卻空洞無神像是哭瞎了,兩道血淚從眼角流下。更詭異的是,她的身體半透明,能直接看到身后的景物。
"你是...壁畫上的飛天?"澄香強作鎮(zhèn)定。
女子凄然一笑:"飛天?那是后人美化后的稱呼。我本名畫心,是被鎮(zhèn)壓在此的千年畫妖。"
她輕輕揮手,白色空間突然變成了繁華的古代街市。澄香看到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女孩蹲在墻角,懷中抱著一個渾身是傷的奇異生物——那生物似狐非狐,通體雪白,唯有眼睛是天空般的藍色。
"這是我與圓圓的初遇。"畫心的聲音帶著千年未散的溫柔,"也是我千年噩夢的開始..."
(2)泥菩薩
幻境中,小圓圓用臟兮兮的袖子擦去畫心皮毛上的血跡。她看上去不過八歲,衣衫洗的發(fā)白補著補丁,眼睛卻亮得驚人。
"你別死啊。"小女孩趕忙從懷里掏出幾個銅板,拿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存了好久的,給你買吃的。"
畫心虛弱地抬頭,藍色眼眸中映出小女孩滿是淤青的臉。它知道人類懼怕妖怪,但這個孩子眼中只有純粹的擔憂。
"我...不吃錢。"畫心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嘶啞。
圓圓驚喜地瞪大眼睛:"你會說話!那你會吃糕點嗎?等我一下!"
她跑開了,不久后捧著一個破舊的荷包回來,里面是幾塊已經(jīng)碎成渣的綠豆糕。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點,送到畫心嘴邊。
"張大嘴,啊——"
就這樣,一人一妖旁若無人的在街角分享著那包碎糕點。畫心注意到圓圓每次移動都會微微皺眉,挽起的袖口下是縱橫交錯的鞭痕。
"誰打你?"它問。
圓圓滿不在乎地笑笑:"嫡母唄。她想著法責罰我跟我母親。不是敬茶姿勢不對,就是拜祖宗的心不夠虔誠。不過沒事,我是庶女,挨打算什么?總比阿娘被關(guān)在柴房強。"說完,她還小聲念叨了句“我阿娘身子弱,要是關(guān)生病了,要找大夫看,我們真沒錢。我不想看阿娘疼”
“所以你就愿意自己疼”畫心聽不懂他的腦回路,眼神帶著些看呆子的無奈
接下來的日子,畫心在圓圓的秘密基地,一座廢棄的土地廟里養(yǎng)傷。每天黃昏,圓圓都會帶著不同的傷和不同食物出現(xiàn)。有時是半個饅頭,有時是幾捧野果,最奢侈的一次是一小碟肉脯。
"你沒必要這樣。"畫心看著圓圓新添的傷口,眼神里帶了幾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心疼說"我是妖,死不了。"
圓圓正用井水清洗它后腿的傷,聞言抬頭:"可你會疼啊。"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深刻地刺入畫心從未被溫暖過的心臟。
是啊,自己是妖只要妖丹不滅,就不會死,可自己會疼啊。早已適應(yīng)了,傷口慢慢愈合的痛,被溫暖了,反而不知所措
幻境外,澄香不自覺地捂住胸口。她能感受到畫心回憶中的情緒波動——那種被純粹善意擊中的震撼與無措。
"后來呢?"她輕聲問。
畫心揮手,場景變換到一個月夜。土地廟里,畫心已經(jīng)能化為人形——一個與圓圓年紀相仿的白衣少女,只是眼睛仍是妖異的藍色。
"我要吃荷花酥。"它故意用刁難的語氣說,"只有你們家嫡女才能吃的那種。"
她不愿意圓圓為自己受傷,于是用著刁難的法子想趕她走
小女孩愣住了,然后笑起來:"好呀,明天給你帶。"
"你不問為什么?"
"你想吃就吃唄。"圓圓拍拍它腦袋,"就像我想救你就救你,菩薩娘娘想度誰就度誰,哪來那么多為什么?"
第二天,圓圓沒來。第三天黃昏,她終于出現(xiàn)了,拖著一條明顯不自然的腿,手里卻緊緊護著一個油紙包。
"吃吧。"她臉色蒼白,卻笑得燦爛,"剛出鍋的,還熱著呢。"
畫心顫抖著打開紙包,里面是三塊精致的荷花酥。它突然暴怒:"一盤糕點換一條腿,這么虧本的生意,值得嗎?!就為了一只妖,你不怕我吃了你?"
圓圓被吼得一愣,隨即笑得更深:"值得啊。我娘已經(jīng)瘋了,我就你一個親人了。"她輕輕抱住畫心,"你是我撿來的,肯定比我那所謂的爹要好。"她用腦袋蹭了蹭
“你要是餓了,把我吃了也行,但我相信你不會吃了我的”
畫心僵在原地,千年來第一次感到眼眶發(fā)熱。它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只知道從此以后,這個人類的女孩就是它存在的全部意義。
(3)姐妹
幻境再次變化,這次是一座豪華的府邸。澄香看到畫心已經(jīng)長大,面容稍稍有些變化,穿著華麗的衣裙,正在教導(dǎo)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寫字。那少女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圓圓的影子,但更加開朗健康,臉肉嘟嘟的,像個包子,眼睛圓溜溜的像黑葡萄。
"這是我附身秦家嫡女秦樂傾后的日子。"畫心貼心的解釋"真正的秦樂傾在欺負圓圓時意外落水身亡,我趁機占據(jù)了她的身體。"
場景中,畫心,現(xiàn)在是秦樂傾,握著圓圓的手寫下"秦卿"二字。
"從今天起,你就叫秦卿。"她說,"圓圓太俗氣,配不上你。"
"那姐姐呢?"少女問。
"我叫秦樂傾。"畫心輕撫她的頭發(fā),"樂傾...樂于傾盡所有護你周全。"
澄香看到兩人手腕上系著同樣的紅繩同心結(jié),那是古代女子結(jié)為金蘭的象征。
“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她帶著羨慕和贊嘆
“是啊,我是她親自選擇的家人啊,我不對她好,誰對她好呢?”
秦卿的房間里堆滿了書籍和繡品,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她甚至有幾本兵法和史書。
"女子讀書無用?"畫心冷笑的聲音在幻境中回蕩,"那不過是男子怕女子太聰明,他們控制不住女子的借口。若是靈魂自由,誰愿意屈居人下,誰又愿意以個男人為天,無怨無苦的過一生?
我的圓圓就該放肆又自由,想學什么就學什么。這個世道,女子本就命苦,婚嫁不由主,人生不由主,一輩子就被四四方方的院墻困著,想他們生根固土,把這一輩子的氣運都獻給這個所謂的家。
要是都能選擇自己的命,誰愿意嫁做他人婦,冠上他人姓。"
秦卿在畫心的庇護下茁壯成長,不僅識文斷字,還偷偷學武。兩人常在月下對飲,暢談天下大事。畫心會用法術(shù)變出漫天螢火,而秦卿則用清亮的嗓音唱民間小調(diào)。
"那是我最幸福的十年。"畫心的幻影站在澄香身旁,血淚不斷,"如果時光能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幻境突然變得昏暗。一隊官兵闖入秦府,宣讀圣旨:所有子鼠年出生的未婚女子需入宮待選,為病重的老皇帝"沖喜"。
秦卿正好符合條件......
"姐姐別擔心。"十五歲的秦卿臨行前笑著安慰畫心,"我這么聰明,肯定能周旋過去。等我回來給你帶宮里的荷花酥。"
畫心將一枚藍色玉墜掛在她脖子上:"戴著它,任何時候都不要摘下來。有危險就喊我的名字。"
馬車載著秦卿遠去,畫心站在府門口,直到影子都看不見。澄香注意到它藏在袖中的手已經(jīng)掐出血來。
(4)是妖是人,誰來評判?
幻境轉(zhuǎn)為皇宮。澄香看到秦卿被困在金絲籠中,老皇帝垂涎的目光讓她作嘔。更可怕的是太子和皇后的算計,他們需要一個傀儡妃子來控制年邁的皇帝,而身為商賈女的圓圓就是最好的選擇,年紀小又沒背景,花言巧語就能糊弄過去。
"那賤婢勾引太子!"皇后突然在朝堂上尖聲指控,"本宮親眼所見!"
根本沒有所謂證據(jù),也不需要證據(jù)??湛诎籽赖奈勖铮拖褚粡堣F網(wǎng),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民間女子在皇權(quán)面前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秦卿被拖出去時,脖子上已經(jīng)沒有了畫心給的玉墜。那墜子早被貪財?shù)膶m人搶了賣了
"燒死妖女!"
"小小年紀就會媚術(shù)!"
"聽說她母親就是瘋子!"
民眾的歡呼聲中,秦卿被綁在火刑柱上。她望向遠方,嘴唇微動。雖然沒有聲音,但澄香知道她在喊什么——
"畫心姐姐..."
火焰騰起的瞬間,一道白光從天而降,但為時已晚。畫心趕到的那一刻,他的手只來得虛虛抓住一把從火中飛出的藍色光點,那是她的圓圓最后一絲魂魄。
“我要殺了你們這幫披著金裝的畜生!”
畫心一劍割了太子的喉,那個道貌岸然的英俊公子,連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死了。轉(zhuǎn)頭看向那個佛口蛇心的皇后娘娘。女人一臉驚慌往后退,撞倒了燭臺火焰順勢爬上金線繡制的風袍,她滿頭珠翠掉了一地瘋狂的搖頭,滿臉蒼白“本宮什么都能給你,良田金錢,還有權(quán)利,你放過本宮,饒了我啊”她從威脅再到求饒,也不過幾秒
“我不要什么金銀珠寶,我要我的圓圓我要你的命!”
皇后還未發(fā)出悲戚的叫聲,割下的頭顱就掉在了地上,滑稽的滾了兩圈。
皇宮在那夜變成血海。沒人知道具體死了多少人,只知道第二天清晨,龍椅上坐著個雙眼湛藍的白色身影,懷中抱著一具焦尸。
"我殺了所有參與此事的人。"畫心的聲音冰冷刺骨,"皇帝、皇后、太子、朝臣...甚至那些歡呼的愚民。"
他好似癡迷的撫摸那句已經(jīng)燒的面目全非的尸體“我的圓圓啊,你快回來啊,阿姐,還等著你帶的荷花酥呢”眼淚一滴滴的滾落下來,掉進空洞軀體的眼眶“你真是個女菩薩,見誰都要幫一幫,見誰都要救一救,可你忘了,你也是個泥胚子啊,他們抹黑,你欺壓你,你就往上爬,等開出花時,他們愣了,他們割了你的根”
幻境中,畫心抱著燒焦的女尸走在廢墟間,血滴在壇上發(fā)出嘶嘶聲響。這時一位高僧出現(xiàn),手持金光法杖。
"妖孽,你造下如此殺孽,當永世不得超生!"
畫心大笑:"超生?那我的圓圓算什么?我只要圓圓回來!
他們才是罪人,他們才是妖孽。我是妖,可我沒干過一件壞事,我問心無愧。他們是人,卻披著人皮干了一堆道貌岸然的鬼事,到底誰是惡妖?誰是善人?你分得清嗎?和尚"
高僧嘆息:"她魂魄已散,唯余這一縷殘魂。你若愿被鎮(zhèn)壓千年,挖下你的眼珠,將其煉化成蒼天之瞳,我可將其封入,保她不滅。千年之后 自會投胎。等有緣人來你就把那仇報了吧"
畫心跪下了,這是它千年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下跪,為了她的圓圓:"我愿意。"
幻境突然破碎,澄香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現(xiàn)實洞窟,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其他人也陸續(xù)從恍惚中清醒,快斗和青子抱在一起痛哭,連一向冷靜的灰原哀都在擦拭眼角。
只有白馬還保持著清醒,他扶起澄香,警惕地看著壁畫——"蒼天之瞳"寶石正在劇烈震動,而壁畫上那兩個執(zhí)手少女的形象開始滲出鮮紅液體。
"所以..."白馬聲音干澀,"你是想告訴我們這段往事,然后...?"
壁畫中的飛天突然動了,畫心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我要復(fù)仇!當年那些人的轉(zhuǎn)世就在現(xiàn)世,而你們中有一個人就與他有關(guān)"
她的聲音突然指向快斗:"黑羽盜一的兒子,你父親調(diào)查的組織'烏鴉',其首領(lǐng)正是當年太子的轉(zhuǎn)世!我就算下地獄也聞得到他的氣息"
快斗臉色慘白:"你說...那個害死我父親的組織首領(lǐng)..."
"而月待澄香。"畫心的聲音突然柔和,"你胸前那塊月長石里,有我熟悉的氣息...很像圓圓。"
澄香震驚地摸向吊墜:"什么?"
"幫我。"畫心的聲音開始減弱,"集齊十二寶石,釋放圓圓的魂魄...我會給你們想要的一切答案..."
隨著最后一絲余音消散,"蒼天之瞳"突然從壁畫上脫落,穩(wěn)穩(wěn)落在澄香手中。與此同時,整座洞窟開始劇烈搖晃。
"塌方!快出去!"柯南大喊。
眾人沖向出口,澄香卻回頭望了一眼,壁畫上那兩個少女的形象正在迅速褪色,唯有她們手腕上的同心結(jié)紅繩,鮮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