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裹挾著刺骨的絕望,爭先恐后地涌入口鼻,沉重的錦緞衣裙化作索命的水草,死死纏住四肢。盛墨蘭徒勞地撲騰著,每一次掙扎都換來更洶涌的灌入,肺腑撕裂般劇痛。岸上隱隱傳來的驚呼和雜亂的腳步聲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意識如沉入深潭的石子,急速下墜,墜入無邊無際的寒冷與黑暗。
就在那點微弱的意識星火即將徹底熄滅的剎那,一股龐大到足以攪碎混沌的意志,裹挾著星辰生滅的碎片與無數(shù)個世界悲歡的尖嘯,狠狠貫入這具瀕死的軀殼!
“呃啊——!”
一聲短促而嘶啞的吸氣猛地從盛墨蘭口中嗆出,她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從湖底拖拽上來,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岸邊,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劇烈地嗆咳著,每一次咳嗽都帶出帶著腥味的湖水。岸上圍著的丫鬟婆子們爆發(fā)出更大的驚叫和混亂,有人撲上來拍背,有人去拿干衣披風。
然而,沒人注意到,那雙剛剛睜開、還沾著水珠的細長眼眸深處,屬于盛家四姑娘墨蘭的驕矜、算計、對落水出丑的驚恐羞憤,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冰,瞬間消融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穿透塵世的漠然,以及一絲尚未完全沉淀的驚愕。
蓮央的意識在冰冷的軀體里蘇醒,無數(shù)信息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流,沖擊著她封閉的記憶壁壘。
【叮!檢測到強烈生存執(zhí)念與悲劇命運線纏繞!】
【世界錨定:《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
【當前身份:林噙霜,盛家寵妾,盛墨蘭生母?!?/p>
【主線任務(wù)激活:改寫盛墨蘭命運線!阻止其墜入‘無子被棄、母女俱損’之深淵!】
【新能力適配解鎖:宅斗推演(Lv1)、烏鴉嘴(每日限3次)】
清脆的童音在腦海深處響起,帶著非人的空靈,卻又透著一絲屬于小因果的、熟悉的鄭重感。伴隨著提示音,一幕幕冰冷殘酷的畫面強行擠入蓮央的腦海——
盛墨蘭,穿著那身為了私會精心挑選的、此刻卻濕透狼狽的雪青襦裙,在盛家祠堂冰冷的青磚上跪著,父親盛紘失望透頂?shù)呐?,嫡母王氏毫不掩飾的鄙夷嘲諷,祖母盛老太太眼中深重的嘆息……畫面陡然跳轉(zhuǎn),大紅喜帕被粗魯掀開,露出的不是如意郎君溫柔的笑臉,而是永昌伯爵府吳大娘子那張刻薄挑剔、寫滿嫌惡的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墨蘭的腹部一次次隆起又平坦,卻始終未能誕下男丁。五個粉雕玉琢的女嬰接連出世,換來的只是梁晗的日益冷淡和吳大娘子變本加厲的磋磨。最終,那個曾心比天高的盛家四姑娘,如同凋零的殘花,獨自枯守在伯爵府最偏僻陰冷的院落里,聽著自己五個女兒被匆匆低嫁寒門商戶的消息,眼神空洞麻木,再無一絲光亮。而畫面盡頭,是另一個同樣枯槁絕望的身影——林噙霜自己,在陰暗的柴房里,被盛紘下令活活打死!
那是屬于“林噙霜”和“盛墨蘭”的原定命運,一條浸透了淚水、屈辱和毀滅的絕路!
劇烈的疼痛,如同有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太陽穴,又猛烈攪動!蓮央——此刻的林噙霜,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那是強行讀取既定命運軌跡帶來的天道反噬,封閉的記憶深處傳來尖銳的警告,提醒她不可直接對抗這個世界的根本規(guī)則。屬于林噙霜本身的、對女兒處境的恐慌和自身結(jié)局的恐懼情緒也如同潮水般沖擊著蓮央的意志,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小娘!小娘您怎么了?快,快扶住小娘!” 雪娘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攙住了她發(fā)軟的身體。是周雪娘,林噙霜最忠心的心腹仆婦。
蓮央借著雪娘的攙扶穩(wěn)住身形,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混亂的思緒。屬于林噙霜的記憶碎片也適時涌來,填補著對這個身份和環(huán)境的認知空白。她深吸一口氣,屬于蓮央的、歷經(jīng)諸天磨礪的堅韌迅速接管了這具身體的主導權(quán)?;靵y的眼神瞬間沉淀,銳利如刀鋒,掃過眼前混亂的場面——渾身濕透、驚魂未定、正被丫鬟們慌亂裹上干爽披風的墨蘭;周圍神色各異、有驚嚇有擔憂但更多是看熱鬧心態(tài)的仆婦;遠處,似乎已有小廝飛奔去前院報信了。
“都給我閉嘴!” 一聲帶著不容置疑威壓的厲喝驟然響起,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眾人愕然望去,只見平日里慣會示弱裝柔的林小娘,此刻站得筆直,濕發(fā)貼在蒼白的臉頰邊,眼神卻冷得像淬了寒冰,一一掃過眾人。那目光竟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隱秘的念頭。幾個原本眼神閃爍、想看主家笑話的仆婦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雪娘,” 林噙霜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度,“立刻送四姑娘回林棲閣,用熱水擦身,熬濃濃的姜湯灌下去!再派人去請大夫,要快!誰敢怠慢,仔細你們的皮!”
“是,小娘!” 雪娘被這不同尋常的氣勢懾住,下意識地應(yīng)諾,趕緊指揮人手小心翼翼地攙扶起還在瑟瑟發(fā)抖、神思不屬的墨蘭。
“還有你們,” 林噙霜冰冷的目光再次掃過其余人等,“今日之事,管好自己的嘴!若讓我聽到外面有半句風言風語,編排四姑娘如何如何……哼,后果自負!” 她沒說完,但那聲冷哼和眼底閃過的寒芒,比任何威脅都有效。眾人噤若寒蟬,紛紛應(yīng)是。
蓮央沒有立刻跟著離開。她站在原地,湖面的冷風吹拂著她半濕的衣衫,帶來陣陣寒意。她需要一點時間,整理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更重要的是,梳理那個【宅斗推演】能力剛剛被動觸發(fā)時,涌入腦海的、關(guān)于墨蘭落水前因后果的清晰脈絡(luò),以及更關(guān)鍵的——那迫在眉睫的“玉清觀私會”!
意念微動,識海中那個新解鎖的、如同精密羅盤般的金色符號【宅斗推演】被點亮。精神力如同無形的絲線延伸出去,瞬間捕捉、分析著空氣中殘留的紛亂情緒、仆婦們低聲交談泄露的只言片語、甚至湖邊泥土上凌亂的腳印……無數(shù)微不可察的細節(jié)被迅速收集、拆解、重組。
推演結(jié)果如同冰冷的文字在意識中鋪開:
【事件:盛墨蘭落水】
【主因:為赴明日玉清觀‘偶遇’梁晗之約,心神不寧,失足滑落。】
【關(guān)鍵節(jié)點:明日巳時三刻,玉清觀后山竹林。永昌伯爵府吳大娘子攜子梁晗上香,墨蘭將‘偶遇’,并借機勾連。此舉為盛家所不容之丑聞起點!】
【推演進程:此節(jié)點若成,墨蘭命運墜入深淵概率:99.8%】
【破局點:阻止玉清觀之約!】
阻止!必須阻止!
蓮央(林噙霜)的心猛地一沉。按照她接收的林噙霜記憶,原主可是費盡心機才促成了明日這場“偶遇”,指望著女兒攀上伯爵府的高枝!可如今知曉了那“高枝”實則是燒死人的火坑,這念頭自然被她徹底摒棄。
但如何阻止?直接告訴墨蘭梁晗非良人?以墨蘭現(xiàn)在被原主林噙霜嬌慣出來的心性和對伯爵府富貴的極度渴望,她根本聽不進去,反而可能打草驚蛇,讓她私下行動,更加難以掌控。強硬拘禁?更不可行,反而坐實心虛,且未必關(guān)得住。
【警告:直接干預(yù)‘玉清觀’事件,強行改變關(guān)鍵人物行為,將引發(fā)未知天道反噬!】 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印證了她的顧慮。
天道反噬……蓮央眉頭緊蹙。在這方小世界,她力量受限,記憶封閉,如同戴著鐐銬跳舞。硬碰硬絕非上策。
那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識海中另一個新解鎖的、顯得有些詭異的圖標上——那是一個微微張開、吐出黑色霧氣的嘴巴形狀符號:【烏鴉嘴(Lv1)】。旁邊標注著清晰的限制:【每日限用3次,言語暗示觸發(fā)厄運,效果隨機,成功率視目標氣運及言語合理度而定?!?/p>
一個……聽起來不那么“正道”的能力。但此時此刻,它似乎是唯一能在規(guī)則框架內(nèi)撬動命運杠桿的支點!
目標——永昌伯爵府的吳大娘子!只要讓她明天無法出門,或者無法準時到達玉清觀,這場精心策劃的“偶遇”自然告吹!而吳大娘子此人,刻薄跋扈,氣運……在蓮央的感知中,并非那種受天道特別眷顧、福澤深厚之人。
蓮央(林噙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近乎冷酷的決斷。她微微啟唇,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帶著奇異韻律的低沉聲音,對著虛空,對著那冥冥中可能存在的因果之線,清晰地吐出詛咒般的“祝?!保?/p>
“愿永昌伯爵府的吳大娘子,明日出門時……腳下生絆,步履維艱,好好‘休養(yǎng)’幾日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識海中那個【烏鴉嘴】的圖標驟然暗了下去,旁邊浮現(xiàn)出一個灰色的“2/3”標記。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弱卻帶著陰冷氣息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漣漪,悄無聲息地穿透了空間的阻隔,朝著永昌伯爵府的方向擴散而去。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陣強烈的眩暈和針扎般的刺痛猛地攫住了蓮央!她眼前一黑,踉蹌一步扶住了旁邊的假山石才勉強站穩(wěn)。
“小娘!” 一直留意著她的雪娘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扶住,“您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可是方才也著了寒氣?快,快回屋歇著!”
蓮央(林噙霜)擺擺手,強壓下喉嚨口翻涌的腥甜。她抬起手,用帕子捂著嘴低咳了兩聲,不動聲色地移開時,雪白的絲帕角落,赫然洇開了一點刺目的猩紅!
反噬……這么快就來了?還是這具凡人之軀,根本承受不住哪怕是最低階能力的使用?
“無妨,”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聲音有些沙啞,“許是剛才心急,岔了氣。走吧,去看看墨蘭?!?/p>
林棲閣內(nèi),暖意融融,驅(qū)散了湖邊的寒氣。墨蘭已經(jīng)換上了干凈暖和的寢衣,裹著厚厚的錦被,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小口啜飲著,小臉依舊蒼白,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顯得楚楚可憐??吹搅粥咚M來,她立刻委屈地癟了癟嘴,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小娘……”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和后怕。
蓮央(林噙霜)走到床邊坐下,目光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個名義上的女兒。這張臉年輕、嬌美,帶著被精心嬌養(yǎng)出的矜貴,眼底深處卻藏著屬于林噙霜親手植入的、對權(quán)勢富貴的無盡渴望。就是這份渴望,驅(qū)使著她走向深淵。
“感覺如何了?” 林噙霜的聲音放柔了些,伸手探了探墨蘭的額頭,觸手冰涼。
“女兒好多了,就是……就是好怕?!?墨蘭放下碗,抓住林噙霜的手,冰涼的手指微微顫抖,“小娘,女兒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想著明日……” 她欲言又止,眼神閃爍,顯然還惦記著玉清觀之約。
林噙霜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傻孩子,人沒事就好。什么明日不明日的,都且放下!大夫馬上就來了,你且安心養(yǎng)著。今日之事……” 她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嚴厲,“絕不可再發(fā)生!聽到了嗎?”
墨蘭被母親這不同往常的嚴厲口吻弄得一愣,下意識地點點頭,心里卻有些不解和委屈。小娘不是最支持她攀高枝的嗎?怎么落水后,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尤其是那眼神,雖然看著自己,卻仿佛隔著一層什么,讓她莫名有些心慌。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體面的管事婆子匆匆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古怪的神色,對著林噙霜福了福身:“稟小娘,永昌伯爵府那邊……剛遞了話過來?!?/p>
墨蘭的眼睛瞬間亮了,帶著希冀看向那婆子。
林噙霜心中一動,面上平靜無波:“哦?何事?”
那婆子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說是……吳大娘子方才在自家花園里,不知怎么的,腳下一滑,竟把腳脖子給崴了!腫得老高,請了太醫(yī)去看,說是傷筋動骨,得好好將養(yǎng)十天半個月,輕易下不得地呢!所以……所以明日玉清觀上香之事,只能……只能取消了。”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覷著林噙霜和墨蘭的臉色。
“什么?!” 墨蘭如遭雷擊,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失聲驚呼,手中的姜湯碗差點脫手摔落。她所有的期盼、所有的精心準備,都隨著這一句話化作了泡影!巨大的失望和恐慌瞬間淹沒了她,連落水的后怕都被沖淡了。
林噙霜眼疾手快地扶穩(wěn)了碗,心中卻是一塊巨石轟然落地!成了!【烏鴉嘴】生效了!雖然代價是喉頭那抹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和隱隱作痛的眉心。
她面上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惋惜:“竟有這等事?吳大娘子也太不小心了?!?她轉(zhuǎn)頭看向瞬間失魂落魄、搖搖欲墜的墨蘭,語氣陡然轉(zhuǎn)冷,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敲打意味:“墨兒!你也聽見了!這叫什么?這就叫天意!強求不得!給我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這陣子,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屋里養(yǎng)病、抄經(jīng),靜心思過!哪里也不準去!”
墨蘭被母親這前所未有的冰冷態(tài)度徹底震住了,連哭都忘了,只是睜大了蓄滿淚水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林噙霜,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母親。
蓮央(林噙霜)不再看她,起身對雪娘吩咐道:“好生伺候四姑娘。沒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 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雪娘也被這氣勢所懾,連忙應(yīng)下:“是,小娘!”
林噙霜轉(zhuǎn)身,步履沉穩(wěn)地走出墨蘭的房間。直到踏入自己寂靜的內(nèi)室,屏退了左右,她才猛地扶住酸枝木的梳妝臺,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慌忙用帕子死死捂住嘴。好一會兒,咳嗽才平息。她緩緩移開帕子,那潔白的絲帕中央,赫然是一小灘刺目驚心的、帶著暗金色澤的鮮血!
代價……這就是代價嗎?僅僅是延遲了吳大娘子,僅僅是最低階的能力……
她抬起頭,望向梳妝臺上模糊銅鏡中映出的那張屬于林噙霜的、依舊美麗卻寫滿疲憊與一絲病態(tài)蒼白的臉。鏡中人的眼神卻幽深如古井,燃燒著某種絕不認命的火焰。
玉清觀的危機暫時解除,但這僅僅是開始。墨蘭骨子里被林噙霜親手種下的攀附之心,盛家的暗流涌動,吳大娘子那邊的隱患……都還在。
蓮央擦去唇邊的血跡,指尖的溫熱粘膩提醒著她此界的兇險與束縛。她無聲地對著鏡中人,也對著識海深處那沉默的系統(tǒng)低語,每一個字都帶著鐵與血的重量:
“盛墨蘭……你的命,我改定了?!?/p>
“無論要付出什么代價?!?/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