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安坐在馬車?yán)?，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尤其是面對元弈南的時候，那種尷尬的感覺更是讓他如坐針氈。

他努力想要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但元弈南的存在就像一個巨大的磁場，無論他怎么躲閃，都無法擺脫。

最終，晏淮安實(shí)在是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氛圍，他索性閉上眼睛，不去看元弈南。

馬車緩緩前行，陽光透過車窗灑在晏淮安的臉上，暖洋洋的，再加上車廂內(nèi)異常安靜，沒有一點(diǎn)聲音，這讓晏淮安的困意漸漸襲來。

他的眼皮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越來越沉重，難以睜開。終于，他的意識逐漸模糊，進(jìn)入了一個久違的夢境。在夢中，他久違的回憶起已經(jīng)快要消散殆盡的前世記憶跟隨著警局的前輩們，一同破獲了一場極其嚴(yán)重的拐賣兒童案。

那起案件的惡劣程度令人發(fā)指，罪犯們喪心病狂地將拐賣來的兒童殘忍地弄成殘疾人，以此來博取路人的同情，從而獲取更多的利益。更讓人發(fā)指的是，他們竟然還在背后逼迫幼女接客，這種行徑簡直是對人性的踐踏。

那可是晏淮安跟進(jìn)的第一個大案子?。‘?dāng)他了解到罪犯的所作所為時，簡直氣得七竅生煙，一整晚都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終于熬到了行動的前一天晚上，晏淮安躺在床上，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那些可憐孩子們的身影，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讓他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就這樣，他瞪著眼睛，一直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晏淮安便迫不及待地趕到了現(xiàn)場。然而，當(dāng)他親眼看到那一幕時，還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現(xiàn)場的情況簡直可以用“混亂不堪”來形容。破舊的房屋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可能倒塌。而更讓人震驚的是，這里竟然還有正在進(jìn)行接客的少女！她們面容憔悴，眼神空洞，顯然已經(jīng)遭受了極大的折磨。

再看那些孩子們，他們被關(guān)在一個類似豬圈的地方，身上穿著臟兮兮的衣服，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傷害。有的孩子身上布滿了傷痕，有的孩子則餓得面黃肌瘦，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晏淮安的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鈍痛。他想怒吼，想質(zhì)問，可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一團(tuán)灼熱的鉛，沉甸甸地墜在喉嚨里，讓他發(fā)不出聲音。

他沉默地跟在前輩身后，看著那些被帶出來的孩子——她們的眼神像是一潭死水，最小的那個甚至還沒他的腰高，瘦小的身體裹在一件明顯不合身的舊外套里，裸露的腳踝上還帶著淤青。晏淮安的指尖微微發(fā)抖，一股暴戾的情緒在血管里橫沖直撞，他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掐斷那些畜生的脖子。

20個幸存者，還有那些沒能活下來的，變成了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躺在警方的報告里。法庭的判決很快，主犯和從犯，死刑，立即執(zhí)行。可晏淮安卻覺得遠(yuǎn)遠(yuǎn)不夠——死刑太便宜他們了。

案子結(jié)束了，可他的思緒卻像是被困在了那個陰暗的地方里，怎么也掙脫不出來。前輩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這不是你一直盼著的大案子嗎？”

晏淮安猛地抓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指縫間纏繞著幾縷被硬生生扯斷的發(fā)絲。他低啞地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絲崩潰的意味：“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才希望接到大案……”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變成了一聲哽咽，“可他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啊……”

“你當(dāng)時為什么想考警校？”前輩彈了彈煙灰，語氣隨意得像在問今天的天氣。

晏淮安盯著自己虎口上的繭，沉默了兩秒：“因?yàn)槲沂莻€孤兒?！?/p>

“小時候有個警察資助我，每個月固定打錢，偶爾來福利院看我?！彼穆曇艉芷剑袷窃谀钜环莅盖閳蟾?，“他總說，等我長大了，我們在一個警局工作，我們一起出警。”

煙灰缸里的煙蒂慢慢堆積，前輩沒插話，只是聽著。

“但我還沒成年，他就死了?！标袒窗渤读顺蹲旖?，“緝毒行動，尸體都沒找全。”

空氣凝滯了一瞬。

“所以考警校成了執(zhí)念?！彼痤^，眼神冷硬得像塊鐵，“我得讓他知道——我做到了?！标袒窗策@樣說著其實(shí)他也記不清他的樣子了，照片都沒有

突然冰涼的雨滴突然砸在晏淮安的臉頰上，把他從夢境中拉回了現(xiàn)實(shí)。他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間，他看見元弈南正傾身過來關(guān)窗，修長的手指搭在窗框上，骨節(jié)分明。

晏淮安下意識搓了搓眼睛，這個動作讓他想起小時候在福利院醒來的每個清晨。當(dāng)他終于看清元弈南的臉時，一道閃電恰好在窗外炸開，慘白的光將那張棱角分明的面孔映得格外清晰。晏淮安的心臟突然漏跳一拍——這張臉，他一定在哪里見過。

"做夢了？"元弈南挑眉問道

還沒等晏淮安回答，元弈安已經(jīng)靈活地鉆進(jìn)了馬車，帶進(jìn)一陣潮濕的涼意。她甩了甩被雨水打濕的袖口，笑嘻嘻地湊到晏淮安面前："肯定是噩夢！你剛才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了！"

晏淮安聞言，條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一臉茫然："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元弈安夸張地比劃著，"就像這樣——"她故意擠眉弄眼，模仿他剛才的表情，活像個苦大仇深的小老頭。

元弈南輕咳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從娟兒給的行李里下抽出一條毯子丟給渾身濕漉漉的元弈安："閉嘴吧，再吵把你丟下去淋雨。"

晏淮安看著元弈安張牙舞爪地比劃，元弈南則一臉嫌棄卻又縱容地任由她鬧，雨滴落在車篷上的聲音很輕，馬蹄踏過泥濘的節(jié)奏很慢，時間仿佛被拉長了。他望著窗外朦朧的雨幕，思緒漸漸飄遠(yuǎn)。喪尸，虛假世界，復(fù)制體的真相……此刻都被這場雨沖刷得模糊不清。

元弈安不知說了什么，元弈南抬手敲了下她的額頭，惹得她哇哇大叫。晏淮安看著，忽然很輕地笑了一聲。

晏淮安的視線與元弈南相接時，心臟突然漏跳一拍。那雙沉淀著大海顏色的眼睛太過熟悉，仿佛在無數(shù)個前世里都曾這樣對視過。他這才驚覺，自己從初見時就對這人卸下所有防備，像是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斷低語：可以相信他。

之前那些記憶如細(xì)沙般從指縫流走?；蛟S前世的記憶本就與這個世界相斥，被數(shù)據(jù)法則當(dāng)為bug一點(diǎn)點(diǎn)抹去了痕跡。

兩人的對視猶如忘卻了這個空間中還有第三人的存在，元弈安置身于兩人之間，她原本俏皮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沉靜，似乎心中正思考著什么，突然，她毫無征兆地插話道：“這雨什么時候會停呢？”

兩人的思緒這才被拉了回來。元弈南悄悄看了一眼元弈安，目光里藏著欲言又止的猶豫。元弈安沒有對上她的視線，只是微微側(cè)過臉，下頜的線條繃得有些緊。沉默再次蔓延開來，像一層無形的屏障，橫亙在兩人之間。

他們各自垂著眼，誰都沒有先開口。元弈南的指尖輕輕蜷起，指節(jié)泛著淡淡的青白，仿佛這樣就能壓住心底翻涌的情緒。元弈安的呼吸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又像是怕泄露了不該有的動搖。

空氣凝滯得幾乎讓人窒息。他們明明離得這樣近，卻誰都無法踏出那一步。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話語，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在此刻化作無聲的重量，沉沉地壓在胸口，讓每一次心跳都變得清晰而鈍重。

元弈安聞言，連眼皮都沒抬，只是幅度極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回應(yīng)。而元弈南則直接向后一靠，整個人倚在墻上，目光虛虛地落在窗外模糊的雨幕上，連個音節(jié)都懶得施舍。

晏淮安嘴角抽了抽，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盯著窗外越下越急的雨，內(nèi)心瘋狂咆哮：快停吧，趕緊停，這破雨再這么下下去，他怕是要被這倆兄妹之間的低氣壓活活憋死。

他偷偷瞄了眼元弈安緊繃的側(cè)臉，又瞥了瞥元弈南冷若冰霜的表情，絕望地在心底哀嚎——這該死的雨什么時候才能停？他真想立刻、馬上、現(xiàn)在就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這雨怎么還不停啊......"晏淮安在心里哀嚎著，突然整個人一僵。

等等，他什么時候變成這種性格了？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進(jìn)腦海，晏淮安頓時愣在原地。他下意識開始回溯記憶，卻發(fā)現(xiàn)自從遇到那個復(fù)制體后，自己的性格似乎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的沉穩(wěn)冷靜不知何時被替換成了現(xiàn)在這副毛毛躁躁的樣子，思考問題也越來越簡單直接，簡直像是......

像是被強(qiáng)行注入了某種樂觀因子。

晏淮安的后背突然沁出一層冷汗。他試圖回憶更早之前的自己，那個永遠(yuǎn)從容不迫、運(yùn)籌帷幄的形象，此刻竟顯得那么陌生。記憶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紗，越是用力回想，越覺得模糊不清。

"開什么玩笑......"他在心底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晏淮安的瞳孔微微收縮，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腦海中逐漸成形——

這一路走來，除了最初在"垃圾桶"那里的驚險遭遇，之后的所有行動都順利得詭異。那些本該出現(xiàn)的阻礙、需要周旋的危機(jī)，全都莫名其妙地迎刃而解。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指尖不自覺地掐進(jìn)掌心，晏淮安死死盯著墻上斑駁的雨影。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自己性格的轉(zhuǎn)變似乎與緊張感的消退完全同步。元家兄妹依舊是初見時那副模樣，唯獨(dú)他......

元弈南終于察覺到他異常的沉默，轉(zhuǎn)頭投來詢問的目光。但晏淮安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F(xiàn)在最恐怖的不是元家兄妹之間的低氣壓，而是他根本分不清——此刻驚惶的思緒，究竟是不是真正屬于他自己的。

"別擔(dān)心，你還是你自己。"元弈南忽然出聲，他稍稍直起身子，目光輕飄飄地掠過晏淮安緊繃的側(cè)臉。元弈安這時也轉(zhuǎn)過頭來，嘴角勾起一抹罕見的笑意："我感覺現(xiàn)在的晏哥更好一些哦。"她的語氣輕松得近乎刻意

晏淮安猛地抬頭，兄妹倆突如其來的搭話讓他一時語塞。元弈南的眼神太過透徹，仿佛早已看穿他方才的內(nèi)心風(fēng)暴；而元弈安那句狀似隨意的評價，更是讓他心頭一顫——他們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們......"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遙遠(yuǎn)。元弈南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拂去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有些改變未必是壞事。"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元弈安，"至少現(xiàn)在，你能活的高興一點(diǎn)"

晏淮安看著兄妹倆臉上如出一轍的"這樣也不錯"的表情，頓時明白過來——敢情這兩人早就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了。元弈南甚至還悠閑地?fù)Q了個更舒服的倚靠姿勢，元弈安也是一臉贊同的樣子

他張了張嘴想抗議，卻突然愣住了。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腦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像走馬燈一樣轉(zhuǎn)個不停。以往這些內(nèi)心戲都是不受控制地往外蹦，但現(xiàn)在，他居然能像個旁觀者一樣，聽著自己的大腦在瘋狂刷彈幕："他們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為什么沒人告訴我？""我現(xiàn)在該擺什么表情？"

"喂......"晏淮安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在對上元弈南似笑非笑的眼神時瞬間泄氣。算了，他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元弈安突然湊過來，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說真的晏哥，你現(xiàn)在這樣比較有人味。"

晏淮安差點(diǎn)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人味？他以前是得多不像人??？但轉(zhuǎn)念一想，或許正是這種"人味"，才讓他第一次真正聽清了自己心里那些吵吵鬧鬧的聲音。

突然意識到這對兄妹或許比他想象的更了解內(nèi)情。希望二人張嘴就說話的想法在晏淮安的腦子里吐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