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更鼓剛敲過第一響,慈寧宮已是一片燈火通明。云傾月站在銅鏡前,看著宮女為她戴上最后一支金鳳步搖。步搖垂下的珍珠流蘇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件宮裝內(nèi)襯縫了金絲軟甲...)
她指尖不著痕跡地撫過袖中暗袋,確認瓷瓶還在原處。昨夜在城南藥鋪,蕭景珩將"噬心蠱王"交給她時那鄭重的神情猶在眼前。
"娘娘,該出發(fā)了。"青瓷捧著鎏金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個羊脂玉酒壺,"陛下吩咐,這壺合巹酒需娘娘親手獻給太后。"
云傾月接過酒壺,指腹在壺底花紋處輕輕一按——果然有個極細微的凸起。這是夜無殤特意設(shè)計的機關(guān),轉(zhuǎn)動后能將壺中酒水分隔。
(太后若在酒中下毒...)
"陛下可還說了什么?"
青瓷壓低聲音:"陛下說,待會無論發(fā)生什么,請娘娘務(wù)必站在原地不要動。"
云傾月眉頭微蹙。這個囑咐與昨夜商議的計劃不符,夜無殤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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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正殿,數(shù)十盞鎏金宮燈將大殿照得恍如白晝。太后端坐在鳳座上,一身絳紫色繡金鳳袍,發(fā)間九鳳冠上的東珠熠熠生輝。她身側(cè)站著個枯瘦如柴的老者,黑袍上赤蝎紋樣在燭光下仿佛活物般蠕動——正是南疆大祭司巫咸。
"臣妾參見太后。"云傾月盈盈下拜,手中的玉壺紋絲不動。
太后慈愛地笑著:"快起來。今日哀家壽辰,能喝到皇后親手斟的酒,實在是莫大的福分。"
云傾月垂眸上前,在斟酒時不著痕跡地轉(zhuǎn)動壺底機關(guān)。清冽的酒液落入金杯中,泛起幾不可察的金色漣漪——這是噬心蘭提取物的特征。
(果然在酒中下了離魂散...)
她剛要退下,手腕突然被巫咸扣住。老者枯枝般的手指冰涼刺骨:"皇后娘娘腕上這傷...可是被赤蝎所蟄?"
殿內(nèi)瞬間安靜。云傾月腕間確實有道細小的傷痕——是今早取血喚醒蠱王時留下的。
"大祭司看錯了。"夜無殤的聲音從殿門處傳來。他今日束了九龍金冠,白發(fā)如雪垂落肩頭,赤瞳在宮燈映照下妖異非常,"那是朕昨日不小心抓傷的。"
太后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卻很快笑道:"陛下與皇后真是鶼鰈情深。來,同飲此杯。"
云傾月剛端起酒杯,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越的琴音。那曲調(diào)悠遠空靈,是她與蕭景珩在南疆學藝時常聽的《雪映寒梅》。
(他來了?。?/p>
琴聲漸近,一隊南疆樂師緩步入殿。為首的蕭景珩一襲月白廣袖長衫,玉冠束發(fā),修長的手指在焦尾琴上翻飛如蝶。他身后十八名南疆武士抬著個鎏金大箱,箱上纏繞著赤紅綢帶。
"南疆世子蕭景珩,恭祝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他優(yōu)雅行禮,目光卻落在云傾月身上,"特獻上我南疆至寶——千年血靈芝。"
太后眼中閃過貪婪之色:"快呈上來!"
就在侍衛(wèi)開箱的瞬間,異變陡生!
箱中突然爆出一團赤色煙霧,瞬間彌漫整個大殿。云傾月迅速吞下預先含在舌下的解藥,同時看見巫咸瘋狂搖動手中銅鈴——這是在催動蠱毒!
"陛下!"她驚呼出聲。
夜無殤已經(jīng)單膝跪地,額角青筋暴起,白發(fā)被冷汗浸濕貼在臉上。太后獰笑著走近:"哀家養(yǎng)你這么多年,今日總算能取回本該屬于哀家的東西了!"
云傾月佯裝驚慌后退,實則悄悄打開了袖中的瓷瓶。噬心蠱王感受到同類的氣息,立刻蘇醒過來,在她掌心微微顫動。
(再等等...要等蠱毒完全被誘發(fā)...)
巫咸枯瘦的手抓向夜無殤心口:"圣女血脈和帝王龍氣,今日終于能——??!"
他突然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黑袍下的身體詭異地扭曲起來。云傾月看準時機,將蠱王彈向巫咸。赤色小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鉆入老者鼻孔。
"啊——!"巫咸的嚎叫不似人聲,他瘋狂抓撓著自己的臉,很快抓出道道血痕,"出來!快出來!"
"反噬開始了。"蕭景珩不知何時已站在云傾月身側(cè),手中琴弦泛著寒光,"他體內(nèi)的子蠱正在啃噬他的五臟六腑。"
太后驚恐后退:"你們...你們早就..."
"早就知道你會用離魂香誘發(fā)蠱毒?"云傾月緩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淬毒匕首,"太后娘娘,您精心準備的合巹酒,還是您自己享用吧。"
太后慌亂中打翻酒壺,酒液濺在地毯上竟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小洞。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三百玄鱗衛(wèi)已將慈寧宮團團圍住。
夜無殤強撐著站起來,嘴角還掛著血跡:"太后勾結(jié)南疆謀害先帝,證據(jù)確鑿。"他抬手擦去云傾月臉上不知何時濺到的血點,"多虧朕的皇后,才讓這樁十年前的懸案真相大白。"
(演戲演全套...)
云傾月配合地靠在他懷中:"陛下...您的毒..."
"無妨。"夜無殤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殿門,"朕的皇后受驚了,今日就到這吧。"
經(jīng)過蕭景珩身邊時,云傾月感覺有什么東西被塞進了她袖中。夜無殤似乎也察覺了,赤瞳中閃過一絲不悅,但終究沒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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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鳳棲宮,云傾月才敢取出袖中之物——是片薄如蟬翼的玉簡,上面刻著幾行南疆小字:
"焚心蠱解法:圣女血三滴,帝王淚一顆,相思子七粒。以心頭血為引,月圓之夜服下。"
她剛要看仔細,手中的玉簡突然被抽走。夜無殤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沐浴完畢,白發(fā)還滴著水,單薄的絲質(zhì)寢衣貼在身上,隱約可見精壯的肌肉線條。
"蕭景珩倒是殷勤。"他冷笑一聲,將玉簡扔在案幾上,"不過朕早就知道解法。"
云傾月挑眉:"那陛下為何..."
話未說完,她突然被推倒在錦被上。夜無殤赤瞳幽深,單手扣住她兩只手腕舉過頭頂:"愛妃今日演得很投入啊。"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特別是那句'陛下,臣妾害怕'...叫得朕心都酥了。"
(這家伙吃醋了?)
云傾月剛要反駁,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陛下!南疆使團遇襲,蕭世子為保護貢品身中劇毒!"
兩人同時變色。夜無殤松開她,抓起外袍就往外走:"傳張院判!"
云傾月匆忙跟上,袖中的手緊緊攥住——以蕭景珩的身手,誰能傷他?除非...
(是苦肉計!)
當她趕到偏殿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蕭景珩躺在榻上,月白長衫已被鮮血浸透,唇色烏青,顯然中了劇毒。最駭人的是,他心口的赤蝎紋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黑色。
(同命蠱反噬?。?/p>
張院判把完脈后搖頭:"陛下,世子中的是南疆'七日斷腸散',老臣...無能為力。"
夜無殤臉色陰沉如水:"廢物!都給朕滾出去!"
待眾人退下,蕭景珩突然睜開眼,艱難地抓住云傾月的手:"師...妹...小心...太后...還沒..."
話未說完,一口黑血噴涌而出,濺在云傾月袖上。夜無殤迅速點了他幾處大穴,沉聲道:"別說話,朕去取解藥。"
蕭景珩卻死死抓住云傾月的手腕,用盡最后力氣在她掌心寫了三個字。
云傾月瞳孔驟縮——他寫的是"先帝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