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的雪粒子裹著灶糖香撞進鎮(zhèn)魔司窗欞時,林昭正蹲在廊下給小糖人兒補木刀。刀柄的紅繩被小乞兒拽得松了,他用竹篾重新纏了兩圈。檐角的星燈在風里晃了晃,暖黃的光漏下來,在他膝頭的木刀上投下細碎的影——那是巧兒用紅毛線纏的蝴蝶結,說是"給林大哥的刀添點春氣"。
"林首座!"阿福捧著碗熱湯跑進來,鼻尖凍得通紅,"南頭王嬸家的年畫'活'啦!昨兒后半夜,她聽見堂屋有響動,點燈一照,那幅'松鶴延年'竟自己貼到了門楣上,還抖了抖袖子,把金粉抖得滿地都是!"
林昭放下木刀,指尖觸到袖中雙生玉牌的溫度。歸墟封印后,鎮(zhèn)魔司的案牘少了大半,倒是這類"怪事"多了起來——先是臘梅反季開,接著燈籠自掛、年燈守歲,如今連年畫都"自己貼"了。
"走。"他扯下腰間的斬世刀,刀身在暮色里泛著淡金,"阿福,把王嬸蒸的桂花糖糕揣上;張叔,帶個會看畫紋的捕快;陳九,備點漿糊——年畫金貴,得護著點。"
南頭王嬸的堂屋飄著灶糖甜香。堂屋正中央立著幅新裱的年畫,朱紅的底色上,松枝遒勁,白鶴振翅,下方"松鶴延年"四個金字還沾著未干的墨香。王嬸攥著圍裙角直抹淚:"我活了六十三年,頭回見年畫自己貼!昨兒后半夜,我給亡夫擦桌子,一抬頭就瞅見它'唰'地飛起來,'啪'地粘在門楣上,比往年貼得還正......"
"王嬸,"林昭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年畫邊緣,"您說的'活'是啥樣的?"
王嬸指了指畫中松針:"像......像有人拿細筆描了描,松針尖兒上還掛著金粉,跟剛畫完似的。我家柱子走那年,說'等我走了,你替我看年畫,等我回來換新樣'......"
人群里突然響起起哄聲。賣花擔子的王嬸舉著臘梅湊過來:"我就說嘛,這年畫是咱們村的'守春仙'!我太奶奶那輩就在這兒賣畫,說'畫有魂兒,等人暖'!后來戰(zhàn)火連天,畫攤散了又聚,總等有人真心待它才肯顯靈!"
林昭轉頭對阿福使了個眼色。阿福立刻蹲下來,用樹枝撥了撥年畫下方的墻皮。潮濕的墻灰里,竟露出半截陶片——是王嬸亡夫柱子生前用的調(diào)色盤,邊沿刻著"守春"二字。
"王嬸,"林昭笑著說,"這不是年畫瘋了,是畫靈等急了。"
王嬸的調(diào)色盤"啪嗒"掉在地上。隔壁張嬸湊過來解釋:"這年畫啊,是柱子和王嬸的'同心畫'。當年柱子在畫坊當學徒,跟王嬸說'等我畫出最旺的年畫,就娶你'。后來他走了,年畫就再沒這樣鮮亮過??赡?,今年這畫貼得這么正,準是柱子在天上盼著呢!"
林昭抬頭望向年畫。朱紅的畫面上,松枝的影子在墻上晃了晃,竟映出兩個重疊的身影——是個穿靛青衫的漢子和系紅棉襖的姑娘,正踮腳貼年畫,身后堆著半筐沒裁完的紅紙。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年畫下方的漿糊,放在唇邊嘗了嘗——是甜的,帶著點灶糖的香。系統(tǒng)面板突然震動:
【檢測到木靈能量波動(溫和·記憶靈體)】
【提示:目標為"守春靈",非妖非魔,建議以"暖"待之】
"阿福,"他抬頭,"去村里問問,這年畫有多久沒這樣鮮亮過?"
阿福顛顛兒跑遠,不一會兒拽著個戴斗笠的老漢回來:"林哥,是張琴師說的!他說他爺爺那輩就在這街里賣畫,說'畫有魂兒,等人疼'!"
林昭眼睛一亮。他想起歸墟封印那日,饕餮消散時看見的畫面——無數(shù)靈體從歸墟涌出,融入人間的山川草木?;蛟S這"守春靈"本是柱子與王嬸的情分所化,因這份未竟的牽掛,才在臘月蘇醒。
"都散了吧。"他對村民笑,"今晚我守在堂屋,要是畫靈想'說話',我替你們聽著。"
夜?jié)u深時,堂屋里只剩林昭和阿福。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響,年畫的光卻更暖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兩株并蒂的松枝。林昭摸出斬世刀,刀身卻沒有金光——這聲音里沒有妖氣,倒像......像心跳?
"簌簌——"
一聲輕響驚得阿福打了個寒顫。林昭抬頭,見年畫的松針突然輕輕搖晃,金粉簌簌落下,在地上積成個小金堆。他蹲下身,用指尖蘸了蘸金粉,在掌心畫了只鶴——那鶴竟撲棱棱飛了起來,繞著梁轉了三圈,又停在年畫的白鶴頭頂。系統(tǒng)面板彈出新提示:
【檢測到"守春靈"能量活躍(人間記憶+1500)】
【提示:守春靈為柱氏夫婦情分所化,村民世代守護注入畫脈,形成"念春印"】
林昭恍然大悟。原來這年畫不只是年畫,更是柱子與王嬸的"念春印"——柱子的守諾、王嬸的等待、每回除夕時的貼畫,都被揉進這朱紅里,化成了守護村莊的靈體。
"阿福,"他扯下腰間的糖糕,"把王嬸的桂花蜜拿出來。"又對年畫輕聲說:"您別急,我們給您搭間暖閣,讓您的'春'多留些日子。"
阿福立刻跑回鎮(zhèn)魔司,抱來竹篾和棉氈。林昭和村民們一起,在堂屋角搭起間小暖閣,頂上鋪著曬得蓬松的稻草,四周糊著紅窗紙,閣子里還掛了串小燈籠——都是村民們連夜趕制的。
"成了!"張嬸拍著手笑,"這閣子比我家暖炕還熱乎!"
次日清晨,村民們圍在暖閣前。年畫的光在閣里亮得更柔了,金粉上沾著蜜露,像撒了把星星。林昭蹲在閣邊,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金粉。金粉在掌心里滾了滾,竟映出守春靈的影子——它正沖他眨眼睛呢。系統(tǒng)面板彈出新提示:
【檢測到"念春印"能量穩(wěn)定(人間溫情+2800)】
【提示:歸墟封印因人間記憶加固,封印值+55%】
"原來如此。"他對阿福輕聲說,"年畫守護村莊百年,村民守護年畫百年。這哪是年畫的事?是人心的溫度。"
午后的陽光灑在暖閣上,照得紅窗紙暖融融的。小乞兒舉著根樹枝在閣邊畫松鶴,妞妞蹲在旁邊幫忙,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會動的畫。
"林首座!"張捕頭從村東跑來,"李記繡坊的繡娘說,她的繡繃又不自己動了!不過這次不是妖,是她孫女兒偷偷拿絲線編中國結,把繃子纏住了!"
林昭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漿糊漬,對眾人說:"走,去李記繡坊喝春茶。我倒要看看,是孫女兒調(diào)皮,還是繡娘的手藝好。"
年畫的光在堂屋里搖晃,暖黃的光暈裹著春的味道飄向遠方。那道模糊的身影繞著閣兒飛了三圈,最終停在林昭肩頭,輕輕啄了啄他的發(fā)梢,又振翅飛向了晴空。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云端,那道曾癲狂的聲音最后一次響起,帶著釋然的笑意:"原來......這才是歸墟的答案......"
林昭轉頭望去,云端已空。
他握緊斬世刀,帶著眾人走向村東的繡坊。
這一次,鎮(zhèn)魔司的刀,不僅要斬妖,更要守——
守這人間的煙火,守這世道的初心,守每一個像王嬸、像小乞兒、像張嬸這樣的人,能笑著活在這煙火里。
而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