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了吧，我不記得了……

自從那天，我被醉酒的老男人嚇到失禁。老寡婦把我?guī)Щ亓怂姆孔永?，拿了一盆水和一個水瓢，幫我把身上的污泥洗凈，轉(zhuǎn)頭又去衣柜里翻找出一身干凈的男孩衣服給我穿上，隨后拉著我坐在床上，輕撫我的臉頰時，我哭的泣不成聲，眼淚都混著鼻涕淌了下來，“以后就在我這住下吧……”她柔聲開口說道。這是她第一次對我說話，也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是那么溫柔，那么慈祥，我擦著眼淚，使勁點頭，我們兩個相擁在一起，他拍著我的背，聲音也有些哽咽的說：“孩子，以后就管我叫吳娘吧?！庇谑?，我就成了有家的孩子……

吳娘待我像是親生的孩兒一樣，她會給我做好吃的點心，頓頓熱乎的飯菜，會拿出幾本頁紙泛黃的書教我認(rèn)字，見我認(rèn)得快，她就滿臉驚喜的拿出些文章讓我學(xué)習(xí)，她還會晚上拍著我的背哄我睡覺。只不過一個星期里，她總有兩三天吩咐我睡進(jìn)衣柜里去，還遞我兩團(tuán)棉花讓我塞在耳朵上，“天亮之前不能出來，好嗎？”她摸著我的臉頰輕聲叮囑說，衣柜有幾條縫隙，天亮就會有光透進(jìn)來，我每次自然也是聽話的答應(yīng)。

我在這過得第一個春節(jié)，吳娘親手織了一個圍巾，輕輕纏繞在我的脖子上，我握住她的手搓了搓，她的手有些皺紋，卻還是擋不住她那骨節(jié)分明的一雙美手，我們相視一笑。走出屋外，雪已經(jīng)不知不覺中堆在地面有些厚了，踩下去發(fā)出“噗嗤噗嗤”的聲響。雪是發(fā)光的，光填滿了我腦袋里的屋子，讓我一時忘記了煩惱，蹲在地上畫了個長相猥瑣的貓咪，身后的吳娘就走上前催促著讓我回屋去，生怕哪陣風(fēng)把我給吹散嘍。晚些時候，吳娘的腿疾就開始嚴(yán)重了起來。我燒了一壺?zé)崴惯M(jìn)泡腳盆里，小心翼翼的把水撩起到吳娘的腿上，揉揉捏捏，吳娘也就不那么疼了，擦干后再把腿塞進(jìn)被窩去，吳娘基本就能睡個整覺了。吹滅蠟燭后，我鉆進(jìn)吳娘的懷里去。睡了一覺醒來，一身嶄新，為我而做衣裳就在身側(cè)，吳娘端著小米粥和咸菜放在桌子上，

“孩兒啊，起床洗漱洗漱吃早飯”吳娘說。

“娘，謝謝您……”她神色一驚，反應(yīng)過來眼眶泛紅，摸著我的頭，

“誒，喜歡以后娘……娘多給你做幾件?！?/p>

又到了要在衣柜里睡覺的日子了，我乖乖塞好棉花，裹上被子，攥著袖口。之前娘做的新衣裳一直沒舍得多穿，就一直在衣柜里收著，我放在腿上用手揉平上面的褶皺。后半夜，我沒有睡著，頭埋在新衣裳里，強(qiáng)忍著壓下自己的情緒……

娘近些日子腿腳又開始疼了起來，也總是坐不住，老是上廁所，我擔(dān)心她是病了，可就是怎么勸都不去醫(yī)院……晚上睡覺時，我照例想給她燙燙腳，

“孩兒啊，娘沒事，娘累了，想睡覺”她說。

我放下手里那個有些破了的木桶，走過去扶著娘躺下，我想幫她揉揉，她就拍拍我的手讓我也熄燈睡下。娘不像以前那樣抱著我了，取而代之的是每晚睡前她輕聲的呢喃，有時講些道理、有時講起她的過往、有時還會考我白天溫習(xí)的功課，她總是對我有操不完的心。有一天早上，娘早早出門去，說是買些東西，回來的時候帶了幾塊布料、幾捆線，還有一個紅彤彤的塑料盆，

“孩兒啊，娘在給你做幾身新衣裳，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沒有衣裳穿”

她沒有提及那個盆的事，但我知道，那是娘單獨給我買的盆。

總會有這一天，只不過是提前了，娘死了，她被草席裹著，埋進(jìn)了土里。鄰居都說，我娘是染了臟病死的，誰都那么說、誰都那么想，我沒辦法反駁……只能關(guān)起房門，塞上耳朵，縮在柜子里，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