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著凍硬的官道，轔轔作響。蘇浣蜷在馬車角落，冰冷的鐵鏈隨著顛簸一下下磕著手腕。她把頭埋得很低，破舊的斗篷裹緊身體，只露出一雙低垂的眼，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隨著車廂晃動微微發(fā)抖。寒風(fēng)從車簾縫隙鉆進(jìn)來，帶著刺骨的冷意。

耳朵卻敏銳地捕捉著車外的動靜。今天的馬蹄聲比昨天拖沓了些，隊伍偏離了平坦的官道，專揀坑洼小路走。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月光漏進(jìn)來，短暫地照亮道旁一棵老槐。蘇浣眼皮微抬，飛快地瞥了一眼——枝椏上系著半片褪了色的紅布，那是流民間“前方有險”的記號。她立刻垂下眼，依舊是那副受驚鵪鶉的模樣，心里卻默默記下了方位。

指尖無意識地蹭著手腕上磨出的紅痕。思緒飄回南楚潮濕的小巷。母親臨終前，枯瘦的手總愛摩挲一個褪了漆的小盒，里面是幾片早已干癟發(fā)黃的雪參。那年瘟疫，是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悄悄從宮里分出了半支千年雪參，才讓母親吊住了最后一口氣。母親攥著盒子，氣若游絲地念叨：“公主…隨手之恩…再生之德…” 這恩情像根無形的線，把她牽到這大靖軍營的鐵籠里。恩情要還，可這條命，是自己的，她得掙回來，活下去。

“到了！滾下來！”粗嘎的吼聲伴著車門被猛地拉開。蘇浣被粗暴地拽下車，踉蹌?wù)痉€(wěn)。押解的校尉瞥見她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嗤笑一聲：“南楚來的嬌貴貨！風(fēng)都吹不得？”

蘇浣縮緊肩膀，頭垂得更低。一個剛換崗的士兵從旁邊走過，她余光飛快一掃：那人腰間的佩刀掛歪了，刀柄上纏的紅繩，沾著幾片濕漉漉的新鮮草葉。

隊伍繞路，又突然加崗…有事。她心里繃緊了一根弦。

西北軍營的夜風(fēng)格外割人，裹著鐵銹、汗臭和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蘇浣跪在結(jié)了冰碴的溪邊，雙手浸在刺骨的臟水里，用力搓洗著堆積如山的繃帶?？噹夏痰难酆湍摑n混在一起，凍得她手指通紅發(fā)紫，裂開的口子浸在冷水里，鉆心地疼。

周圍是士兵們毫不避諱的污言穢語，“亡國奴”、“南楚賤種”像骯臟的冰雹砸來。她仿佛聾了，只專注地?fù)钢噹献铍y洗的一塊污漬，指甲用力得發(fā)白。

幾個身影在遠(yuǎn)處的陰影里來回晃悠，目光像黏膩的蛇信在她身上爬。她只當(dāng)看不見，手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戌時剛過，更夫懶散的梆子敲了一下。蘇浣終于掛完最后一件濕透的軍衣，手腳凍得幾乎沒了知覺。她端起沉重的空木盆，只想快點躲回那四面漏風(fēng)的柴房。

吱呀一聲推開破門，一股濃烈的酒氣混雜著汗臭猛地沖出來！

三個喝得滿臉通紅的士兵堵在門口。為首的伍長，一臉橫肉，借著酒勁，一把就薅住了她濕漉漉的頭發(fā)，用力往后拽！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小美人兒…”伍長噴著酒氣，眼睛渾濁發(fā)紅，“躲這兒清閑？讓爺們兒給你…暖暖身子！”另外兩個士兵發(fā)出猥瑣的哄笑，堵死了她的退路。

心猛地沉到谷底。蘇浣?jīng)]有尖叫。在那伍長得意地拽著她頭發(fā)，想把她往角落那堆霉?fàn)€的干草拖時，她身體猛地一軟，順著那股力道向前踉蹌?chuàng)涞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