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格羅德推開厚重的門,一條陡峭的石階長廊展現(xiàn)在眼前。兩側(cè)石壁上,青銅火把架上的火焰跳動著,將幽深的通道照得通明。石階盡頭,一條窄軌鐵道延伸向黑暗深處,鐵軌上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新開的金庫正好和迪戈里金庫在同一區(qū)域?!滨U格羅德說著吹響了口哨。遠(yuǎn)處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一輛礦車般的小推車從隧道深處呼嘯而來,在濺起一串火星后穩(wěn)穩(wěn)停在他們面前。
灰撲撲的車身上滿是劃痕、銹斑和撞擊的凹陷,看起來隨時會散架。鮑格羅德拍了拍車沿:“上車吧?!?/p>
埃比尼澤看了一眼阿莫斯,后者非常從容的爬進(jìn)了車?yán)?,他也就跟著鉆進(jìn)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輛看似狹小的推車竟能輕松容納他們?nèi)恕?/p>
推車啟動后,開始在迷宮般的隧道中疾馳。每一次急轉(zhuǎn)彎,車軸都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冷風(fēng)呼嘯著掠過耳畔,埃比尼澤不得不瞇起眼睛。
“這車真的要散架了!”他提高音量喊道,“它真的安全嗎?”
“幾十年來從沒出過事!”阿莫斯的聲音在風(fēng)中飄忽,“快看那些鐘乳石!多壯觀!”
埃比尼澤緊閉雙眼,錯過了阿莫斯口中的奇景。不到兩分鐘,推車在一個小門前戛然而止。鮑格羅德接過鑰匙,打開門后,一股翡翠色的煙霧從門縫中涌出。煙霧散去后,露出小小的一堆金幣,在火把下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都是你的?!卑⒛剐χf。
當(dāng)埃比尼澤正要往挎包里裝金幣時,阿莫斯攔住了他。
“什么?”
“去你外公的金庫裝錢,外孫當(dāng)了巫師,他巴不得給你花錢呢。"
推車再次啟動,向更深處疾馳。隧道里的空氣越來越冷,像刀割般刺痛臉頰。經(jīng)過一處深淵時,推車突然急轉(zhuǎn)彎,埃比尼澤險些被甩出去,幸好阿莫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
“為什么迪戈里金庫這么深?”埃比尼澤閉著眼睛,喘著氣問,感覺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
鮑格羅德頭也不回地回答:“金庫年代越久遠(yuǎn),存放的財富越多,位置就越深。迪戈里金庫開設(shè)于17世紀(jì),自然比20世紀(jì)的金庫要深得多?!?/p>
迪戈里金庫的規(guī)模果然大得多。十幾口橡木箱整齊排列,里面堆滿金幣、銀幣和銅幣,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金幣是加隆,”阿莫斯解釋道,“17銀西可兌1加隆,29銅納特兌1西可,所以1加隆等于……479,不對,493納特。”
“這比英鎊舊幣還復(fù)雜,”聽著這奇怪的數(shù)字,埃比尼澤忍不住說,“一英鎊20先令,一先令12便士……為什么要用17和29?巫師算術(shù)都很好?”
“胡扯,我同事連100以內(nèi)的加減都算不利索?!卑⒛拐f。
“傳統(tǒng)如此,”妖精冷冷地說,“反對意見我們一概不聽?!?/p>
阿莫斯往埃比尼澤的挎包里裝了半包金幣:“大概夠你用了。走吧,還得去買魔杖呢?!?/p>
經(jīng)過又一輪驚心動魄的小車疾馳,他們終于回到了陽光明媚的對角巷。埃比尼澤背著沉甸甸的金幣,他從沒帶過這么多沉甸甸的錢在街上招搖——在他過往的生活里,這么多的金錢是醫(yī)院賬單和銀行票據(jù)上的數(shù)字,簽個字就從自己手上跑到醫(yī)院和銀行賬戶里了。
“我們先去買魔杖,”阿莫斯抽出自己的魔杖,杖尖迸出幾顆火星,“全英國只有奧利凡德一家賣魔杖,我的就是在他那里買的,絕對是最好的魔杖?!?/p>
埃比尼澤默默攥緊了挎包帶子:“嗯,我知道了……”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阿莫斯突然停下腳步:“我得向你道歉?!?/p>
埃比尼澤抬起頭。
“我不是個好弟弟,也不是個好姑父,這幾年才學(xué)會怎么當(dāng)個合格的父親,”阿莫斯懊惱地抓亂頭發(fā),“你知道我為什么說自己是獨生子嗎?”
雖然埃比尼澤一言不發(fā),但阿莫斯能感覺到他在聽。
“我上學(xué)那會,風(fēng)氣特別糟糕。巫師歧視啞炮不是一天兩天了,但那陣子尤其嚴(yán)重,”阿莫斯聲音低沉,“要是我承認(rèn)有個啞炮姐姐,我自己被孤立嘲笑都算輕的——說真的我也不在乎,我們更怕有人順著線索找你媽媽麻煩。
“所以我們堅稱我是獨生子,這個謊言維持了七年,畢業(yè)后我想改口都沒人信了?!?/p>
“為什么?”埃比尼澤終于開口,“為什么那時候風(fēng)氣特別差?”
阿莫斯嘆了口氣,帶他走進(jìn)弗洛林·福斯科冷飲店,點了兩份圣代才繼續(xù)說下去:“那時有個邪惡的巫師,他簡直壞到骨子里了,在魔法界無惡不作。一開始他是孤身一人,后來越來越多的邪惡巫師投入了他的陣營,成了他的跟班?!?/p>
埃比尼澤機械地攪拌著冰淇淋。
“他什么時候開始做那些壞事的?我們已經(jīng)記不得了,那段時間太混亂了,我們知道他隨意殺害巫師、麻瓜和啞炮,被他嚇得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只敢叫‘神秘人’,”阿莫斯的聲音更低了,“我入學(xué)那年,有戶巫師家庭因為兩個孩子都是啞炮就被滅門了。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那個人的手下干的,但爸爸要我隱瞞艾達(dá)的身份,就是為了保護(hù)大家?!?/p>
“你們不來參加葬禮……也是因為這個?”
“對,”阿莫斯點頭,“但我們不能明說,你知道我們法律要求的嘛,只能找借口搪塞你爺爺。那段時間他對我們意見很大?!?/p>
“現(xiàn)在也沒好到哪去?!?/p>
“現(xiàn)在真的已經(jīng)好多了,”阿莫斯苦笑,“萬幸的是那個神秘人現(xiàn)在沒法兒再興風(fēng)作浪了,他已經(jīng)死了?!?/p>
埃比尼澤抬起頭:“怎么死的?”
“說來奇怪,他當(dāng)時只害怕鄧布利多,從不敢動霍格沃茨。但最后殺死他的不是鄧布利多,”阿莫斯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那件事現(xiàn)在我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三年前——就是你媽媽去世那年的萬圣節(jié),他似乎是想殺一個叫哈利波特的男孩兒,神秘人已經(jīng)殺了他的父母,卻在殺那個嬰兒時失敗了?!?/p>
“沒人知道怎么回事,但神秘人確實死了,哈利·波特成了唯一從他手中活下來的人,成了'大難不死的男孩'?!?/p>
長久的沉默后,阿莫斯看向埃比尼澤:
“我錯了,埃比尼澤。不知道你會不會原諒我,但我想讓你知道真相。如果你選擇不原諒,我完全理解?!?/p>
“現(xiàn)在我想彌補,對你、杰克遜、你爺爺奶奶和孩子們。我發(fā)誓,再不會有任何隱瞞和欺騙?!?/p>
“真的?”
阿莫斯鄭重地點頭:“以我的學(xué)院和魔杖起誓。”
埃比尼澤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站起身:
“我不原諒你,”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刀鋒般銳利,“我不原諒你,我永遠(yuǎn)記得這件事,瓦爾加斯家族最擅長的事之一,就是記仇。我們的記性可好了,不會忘記這種事的?!?/p>
阿莫斯尷尬地戳著融化中的冰淇淋。
“但我會先把這事放下,畢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你是我的親姑父,”埃比尼澤直視著他的眼睛,“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提起這件事。但我向你保證,阿莫斯姑父——我永遠(yuǎn)記得?!?/p>
“我明白了?!卑⒛馆p聲說。
埃比尼澤那冷冽的神情一下子消失不見,又恢復(fù)那種往日面無表情的淡漠狀態(tài)了。
“吃了兩個冰淇淋,我感覺涼快多了,”埃比尼澤輕快的說,就像他之前從沒說過那些話似的,“阿莫斯姑父,我們應(yīng)該去買魔杖了吧?”
“說的對,”阿莫斯站起身,“去奧利凡德吧,在那邊呢?!?/p>
奧利凡德商店又小又破,門上的金字招牌已經(jīng)剝落,上邊寫著:奧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塵封的櫥窗里,褪色的紫色軟墊上孤零零地擺著一根魔杖。
“公元前382年?”埃比尼澤念著招牌上的年份,“這個年份是怎么來的?”
“奧利凡德自己曾經(jīng)說他們在古希臘做魔杖,后來跟著羅馬人到這里來的,”阿莫斯聳聳肩,“就和你們家差不多,我聽琳達(dá)說,瓦爾加斯家自稱自己祖上是純羅馬人,搬到不列顛居住的。”
“這是事實!”埃比尼澤說,“我們家最開始的姓是瓦爾伽西烏斯,后來才改叫瓦爾加斯的。”
他們走進(jìn)店時,店堂后邊的什么地方傳來了陣陣丁丁當(dāng)當(dāng)?shù)拟徛暋5晏美餂]有收銀臺、沒有桌案,除了一張長椅,別的什么也沒有。周圍堆放著幾千個狹長的小匣子,幾乎碼到了天花板。
“上午好?!币粋€輕柔的聲音說,店堂后面的門簾被掀開,一個老頭站在他們面前,他那對顏色很淺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店鋪里像兩輪閃亮的月亮。
“你好,”埃比尼澤拘謹(jǐn)?shù)卣f,“奧利凡德先生?”
“哦,是的,就是我,”老頭說,“一位新的顧客,嗯?我想我還不認(rèn)識你呢?!?/p>
“埃比尼澤·瓦爾加斯,先生。”埃比尼澤趕忙做了個自我介紹。
“我記性很好,瓦爾加斯先生,記性很好,”奧利凡德先生走到埃比尼澤跟前,那對銀白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他,“我記得來這家店里的每一個人,他們買的每一個魔杖,我也說不好我到底是靠著魔杖認(rèn)人還是靠人認(rèn)魔杖”
他搖搖頭,一眼認(rèn)出了旁邊的阿莫斯。
“阿莫斯·迪戈里!又見到您了,真是太高興啦……蘋果木的,十三英寸長,像寶劍那么直,對吧?”
“不錯,先生?!卑⒛拐f。
“那可是一根好魔杖啊,現(xiàn)在想來這個孩子和你長得挺像的,”奧利凡德先生又轉(zhuǎn)頭盯著埃比尼澤的眼睛看,“他是你的什么人???”
“我姐姐的兒子,”阿莫斯說,“我的外甥?!?/p>
“我對你姐姐沒印象,可能是她沒在我這里買過魔杖吧,”奧利凡德先生說,用銳利的目光掃了他一眼,“特別特和菲德爾瑪還好嗎?”
“身體健康,食欲大增,過的可好了。”
“我說的是他們的魔杖,”奧利凡德先生的關(guān)注點非常奇怪,和人相比,他似乎更看重他們的魔杖,“魔杖沒換新的吧?”
“沒有呢,”阿莫斯老老實實的說,“我爸爸他們經(jīng)常說這魔杖的質(zhì)量特別好,用了幾十年,還和新的一樣呢?!?/p>
“那是當(dāng)然,”奧利凡德先生對于這番話表示非常滿意,“那可是我爸爸做的魔杖,絕對是頂好的?!?/p>
“客套話說的有點太多了。好了,瓦爾加斯先生,讓我們來選一下魔杖吧,”他從衣袋里掏出一長條印有銀色刻度的卷尺,“你哪個胳膊用的比較順手?”
“胳膊?嗯,我習(xí)慣用左手,”埃比尼澤說,“我是個左撇子,但是右手也可以,我用右手寫字。”
“那就是左手了,好的,把胳膊抬起來……”奧利凡德先生給埃比尼澤量了各種奇怪的尺寸。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買一個魔杖還要量頭圍,腰圍和腿長?
“我第一次來這里,奧利凡德先生,”埃比尼澤將落到地上的那根卷尺收起來,“我不太明白,難道不是我買魔杖嗎?為什么我不能自己挑呢?”
“麻瓜出身的巫師經(jīng)常問這種問題,”奧利凡德先生在貨架間穿梭,忙著選出一些長匣子往下搬,“每一根奧利凡德的魔杖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堅信并不是巫師選擇魔杖,而是魔杖選擇巫師。瓦爾加斯先生,魔杖選擇巫師,我們要給魔杖挑一個最合適它的主人。”
奧利凡德先生將一摞長匣子放在椅子上:“阿莫斯的外甥……先試試這一根,白蠟?zāi)竞酮毥谦F毛,八英寸長,略微有點彎,你可以試一試。”
埃比尼澤從奧利凡德先生手中接過魔杖,他揮了揮,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然后魔杖立刻被奪過去:“白蠟?zāi)九c火龍心臟神經(jīng),八又1/2英寸,再試試這個。”
“不,不行,”3秒鐘后魔杖又被奪回去了,“你不適合用白蠟?zāi)镜摹:谔茨镜膽?yīng)該不錯,試試這個……”
奧利凡德似乎與魔杖之間有一種神秘的聯(lián)系,能立刻察覺到魔杖適不適合埃比尼澤使用。他換了一根又一根魔杖,空匣子在椅子上堆的高高的。他排除了黑檀木,白蠟?zāi)竞吞O果木,又排除了火龍的心臟神經(jīng)和獨角獸尾毛。
埃比尼澤覺得那根山毛櫸木和不死鳥尾羽做的魔杖就很不錯。但奧利凡德先生不這么想:“那只是糊弄糊弄的魔杖,瓦爾加斯先生。只有對自己沒什么要求的巫師才會覺得這個是最好的!不行不行,奧利凡德一定要給你找到最適合你的魔杖……我覺得雪松木倒是很有……”
奧利凡德情緒激動,但他顯然高興壞了,似乎他就喜歡挑剔麻煩的客人。
“有了,怎么會沒有呢——昨天剛做出來的,雪松木,不死鳥羽毛,十二英寸長。極具柔韌性和堅挺性,無比完美的魔杖?!?/p>
埃比尼澤接過魔杖,魔杖尖閃出銀白色的火花。阿莫斯在旁邊鼓掌,最興奮的還得是奧利凡德先生,他看上去興奮的要昏過去了。
“太棒了!”他大喊著,“這根魔杖太適合你了,先生,太適合了!”
埃比尼澤摩挲著那根魔杖,當(dāng)指尖擦過魔杖上雕刻的紋路時,魔杖就發(fā)起熱來,烤的手指暖烘烘的。他看著那根魔杖,喜歡極了。
奧利凡德先生把埃比尼澤的魔杖裝到匣子里,用棕色紙包好,遞給埃比尼澤。他付給奧利凡德先生七個加隆買下了魔杖,奧利凡德先生鞠躬把他們送出店門。
埃比尼澤和阿莫斯姑父在對角巷又逛了近一小時,采購了包括二手課本、成品魔藥在內(nèi)的各種必需品。原本可以繼續(xù)逛下去,但考慮到安娜夫人的生日宴會和埃比尼澤要去艾爾斯伯里的行程,兩人不得不提前離開。他們搭乘地鐵來到瑪麗波恩車站,站臺上人來人往。
“這些我先幫你帶回去,”阿莫斯大口嚼著漢堡,把另一個塞進(jìn)埃比尼澤的挎包,“路上注意安全。你奶奶晚些會派車去接你?!?/p>
“知道了,阿莫斯姑父,”埃比尼澤點點頭,眉頭卻微微蹙起,“就是有件事讓我很在意。”
“怎么了?”
“在冰淇淋店聊天時,我突然頭疼得厲害,”埃比尼澤揉了揉太陽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想起來似的??勺屑?xì)想想?yún)s又沒那回事?!?/p>
阿莫斯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杰克跟我提過這事,孩子,”阿莫斯的聲音格外溫和,“看樣子你還沒完全從那件事里走出來,再加上拉里又是那樣一個人。你總是一個人承受著這些……”
“我不孤單!”埃比尼澤突然提高了聲音,“有你們就夠了,我才不需要勞倫斯!”
“冷靜點,孩子,”阿莫斯安撫道,“我只是轉(zhuǎn)達(dá)瑪?shù)铝蘸徒芸俗屛腋嬖V你的話,明白嗎?”
“他們說什么?”
“不要自責(zé),要向前看。這才是艾達(dá)希望看到的,懂嗎?”
阿莫斯將埃比尼澤送上了開往艾爾斯伯里的列車。
“路上小心,看好隨身物品,”阿莫斯站在月臺上揮手,“晚上見,孩子!”
列車緩緩駛離站臺。埃比尼澤想目送阿莫斯離開,可一眨眼的功夫,月臺上已不見他的身影。埃比尼澤猜想,姑父大概又用了幻影移形,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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