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維斯！”

澤菲爾的意識體發(fā)出無聲卻蘊含強大精神力量的吶喊，如同穿透黑暗的驚雷，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狠狠劈開粘稠絕望的空氣。他毫不猶豫地朝著那片絕望的中心奔去。每一步都陷入及膝的冰冷淤泥，每一步都像在與整個沼澤的惡意和重力對抗。那些黑影似乎瞬間察覺到了這個強大的入侵者，一部分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無聲地咆哮著，凝聚成更濃重、更具攻擊性的黑暗浪潮，如同海嘯般向他洶涌撲來。黑暗浪潮中，無數(shù)張痛苦扭曲的模糊面孔時隱時現(xiàn)，發(fā)出無聲的詛咒。

澤菲爾雙臂揮動，口中急速念誦著防御性的古老咒語，音節(jié)在意識層面震蕩出金色的漣漪。純凈而熾烈的白光從他意識體核心迸發(fā)，瞬間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銘刻著復(fù)雜符文的巨大光盾，堪堪擋住撲來的第一波狂暴黑暗浪潮。

“滋滋——！”刺耳的、如同強酸腐蝕金屬的聲音在意識層面尖銳響起。光盾劇烈震顫，金色的符文明滅不定，邊緣處與黑暗接觸的地方冒出陣陣黑煙。黑影的沖擊一波強過一波，如同永不停歇的黑色海嘯，瘋狂地、悍不畏死地拍打著光盾。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開始在光盾上蔓延、擴散，澤菲爾感覺自己的精神能量在被這狂暴的對抗急速消耗，如同被扎破的氣球。那黑暗浪潮中蘊含的怨恨和瘋狂，冰冷地侵蝕著他的意志。

他頂著巨大的壓力，艱難地、一步步靠近艾維斯。艾維斯似乎聽到了那聲無聲卻震撼靈魂的呼喚，失神的藍(lán)綠色眼眸里猛地迸發(fā)出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光亮，如同溺水者在冰冷海水中看到了一根浮木?！皾伞瓭煞茽?？！”他的聲音在意識層面響起，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虛弱、希冀和一種更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悲傷。

“抓緊我！這只是夢境！不是真的！相信我！”澤菲爾的精神訊息如同洪鐘，再次震響在艾維斯的意識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奮力伸出一只由純粹意志和光芒凝聚的“手”，穿透那些瘋狂纏繞撕扯的黑影，緊緊抓住了艾維斯冰冷滑膩、沾滿泥漿的手臂。真實的、屬于澤菲爾的穩(wěn)定感和灼熱的光明力量順著接觸點洶涌傳來，瞬間驅(qū)散了一部分纏繞艾維斯的冰冷惡意，給了他一絲對抗虛無和絕望的力量。

然而，這舉動徹底激怒了沼澤本身，或者說，激怒了掌控這片噩夢的核心意志。沼澤深處傳來一聲無聲的、充滿暴虐的咆哮。更多的、更粗壯猙獰的黑影從泥沼最深處瘋狂涌出。它們不再僅僅是拉扯，而是發(fā)起了瘋狂的、毀滅性的攻擊。無數(shù)條由純粹惡意和怨恨凝聚成的、滑膩冰冷如毒蛇般的黑色觸手，如同從地獄伸出的死亡藤蔓，帶著撕裂靈魂的寒氣和腐蝕一切的能量，鋪天蓋地、毫無死角地向兩人席卷而來。觸手所過之處，連那慘綠的磷光都被吞噬。

澤菲爾的光盾在如此密集狂暴的攻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碎裂聲。裂縫瞬間擴大到極限，金色的符文急速黯淡。再防守下去，兩人都會被這黑暗的洪流徹底吞噬。

澤菲爾眼神一凜，閃過一絲決絕的金芒。他猛地將守護光盾的能量瞬間收回。全部的精神力、意志力，甚至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眼前這個痛苦靈魂的守護本能，在掌心高度凝聚、壓縮，最終形成一顆只有拳頭大小、卻熾烈燃燒如同微型太陽的純白核心！光核內(nèi)部，仿佛有星辰在誕生與湮滅。

在無數(shù)猙獰的黑色觸手即將觸及兩人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澤菲爾低吼一聲，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將這顆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存在的“光核”，猛地向前方那狂暴的黑暗洪流推去！

“轟——?。?！”無聲卻足以撼動整個夢境維度的爆炸在意識層面炸開。純粹的光明如同創(chuàng)世之初的第一縷光，瞬間撕裂了濃稠粘膩的黑暗。光芒所及之處，黑暗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發(fā)出凄厲的哀嚎與尖嘯。那些猙獰的觸手、扭曲的黑影、痛苦的面孔，在強光中如同被點燃的紙片，迅速消融、崩解、化為虛無。刺眼的白光短暫地、徹底地照亮了這片污穢絕望的沼澤，也照亮了澤菲爾因力量透支而略顯蒼白的冷峻面容和艾維斯驚魂未定、卻因光芒而本能閉眼的脆弱臉龐。

趁此良機，澤菲爾一把將艾維斯從泥沼中用力拽出，半拖半抱，轉(zhuǎn)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那片象征著意識出口的、相對稀薄波動的黑暗邊緣發(fā)足狂奔。他幾乎是在燃燒自己的精神力推動著兩人前進。

腳下的淤泥依舊粘稠冰冷，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殘留的黑暗如同粘稠的蛛網(wǎng)試圖纏繞他們的腳步。艾維斯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立，完全依靠著澤菲爾的力量和那包裹著他的溫暖光芒向前，貪婪地汲取著那份久違的、刻入靈魂深處的穩(wěn)定和安全感，對抗著身后沼澤殘留的、冰冷的、如同無數(shù)只冰冷手指的吸力。澤菲爾的手臂緊緊箍著他，那力量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

就在他們即將沖出這片噩夢核心、前方的出口光芒隱約可見的瞬間，澤菲爾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那片被白光暫時驅(qū)散、正被更濃稠的黑暗瘋狂反撲的區(qū)域。

景象凝固了他的意識，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在沼澤深處翻涌的、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暗邊緣，一個清晰的輪廓站在那里。那不是攻擊他們的黑影，那輪廓清晰得令人心膽俱裂。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奶咖色卷發(fā)輪廓。

但那雙眼睛，本該是深紫色的位置，此刻卻燃燒著兩點瘋狂、惡毒、如同地獄熔巖般的猩紅光芒。那張本該是他澤菲爾的臉孔上，此刻卻扭曲著一種非人的、純粹的惡意與嘲弄，嘴角夸張地向上咧開，形成一個撕裂般的、瘋狂到極致的笑容，仿佛要將整張臉都撕裂開來。更駭人的是，那撕裂的嘴角竟殘留著粘稠如同瀝青般的黑色血液，正沿著下巴滴落，融入下方翻滾的黑泥。

這個瘋狂的“澤菲爾”無聲地注視著澤菲爾帶著艾維斯逃離的背影。然后，在澤菲爾驚駭欲絕的感知中，一個冰冷、滑膩、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直接在他的意識核心響起，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刻骨的怨恨和洞悉一切的惡意：

“跑吧……可悲的碎片……你以為帶走的是‘他’？”

“你帶走的，不過是沾滿血契的殘響……”

“鎖鏈早已鑄成……在遺忘的熔爐里……”

“他的每一次呼喚……都在將你……拖回深淵……”

“記得你付的代價嗎，竊賊？……那甜蜜的背叛……”

“我會在……最深沉的夢里……等你回家……”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瘋狂的“澤菲爾”抬起一只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對著澤菲爾逃離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緩慢而優(yōu)雅的抹喉的動作。猩紅的眼眸里，是絕對的瘋狂和毀滅的愉悅。

澤菲爾·莫里斯，這位見慣了光怪陸離夢境的“夢想家”，第一次在自己的意識深處感受到了名為“驚恐”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那聲音里的惡毒和話語中蘊含的可怕信息，像冰錐刺入他的思維。他猛地轉(zhuǎn)回頭，不再看那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景象，用盡最后的力量，帶著艾維斯一頭撞向那片波動的、象征著出口的光芒。

現(xiàn)實世界。艾維斯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如同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劇烈起伏，仿佛要將肺里的最后一絲冰冷腐臭都置換出去。冷汗像瀑布一樣浸透了他單薄的睡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戰(zhàn)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殘留的恐懼。夢境中那冰冷的觸感、令人窒息的腐臭、被拖拽的絕望，還有最后那張瘋狂的臉和那冰冷滑膩、直透靈魂的聲音，一切清晰得如同剛剛發(fā)生，烙印在神經(jīng)末梢。

他顫抖著，手指痙攣般地在冰冷的床單上抓撓，試圖抓住一點真實。額頭的冷汗流進眼睛，帶來刺痛，他抬手胡亂地抹去，指尖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澤菲爾。

澤菲爾看起來異常疲憊，甚至可以說是狼狽。奶咖色的卷發(fā)失去了平日的蓬松光澤，幾縷汗?jié)竦刭N在光潔的額角。深紫色的眼眸下是濃重的、幾乎與他如出一轍的青色陰影，臉色是力量透支后的蒼白。但他坐得筆直，背脊僵硬得像一尊石像，眼神如同穿透迷霧與驚濤的燈塔，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鎖定著艾維斯驚魂未定、寫滿恐懼的臉。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冷靜觀察或職業(yè)性的探究，里面翻滾著一種極其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近乎恐怖的情感——是劫后余生的凝重？是對未知力量的驚疑？是對那瘋狂低語內(nèi)容的極度困惑？還是一種被觸及核心秘密、被那聲“竊賊”和“血契”深深刺中的震怒與恐慌。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銀，只剩下艾維斯粗重急促、帶著哽咽邊緣的喘息聲，以及兩人之間無聲的、激烈碰撞的目光。

“艾維斯·科爾曼?！睗煞茽柕穆曇繇懫?，低沉得如同滾過地表的悶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緊咬的牙關(guān)中擠出來，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冰冷的審視，狠狠砸在艾維斯脆弱緊繃的神經(jīng)上。“我和你，應(yīng)該不止是你所謂的那個‘醫(yī)患’關(guān)系吧?！彼従徴酒鹕?，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床頭燈下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幾乎籠罩了蜷縮在床上的艾維斯。

他向前逼近一步，深紫色的眼眸如同兩口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涌著風(fēng)暴的古井，死死地倒映著艾維斯蒼白驚恐、仿佛被徹底看穿的臉。

“告訴我，”澤菲爾的聲音壓抑著翻騰的暗流和那噩夢低語帶來的冰冷回響，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在死寂的房間里，帶著不容逃避的質(zhì)詢：

“我到底是誰？”

他停頓了一下，那目光仿佛要刺入艾維斯的靈魂深處，挖掘出最深的秘密：“或者，在我成為‘夢想家’之前……”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低沉、危險，如同即將爆發(fā)的火山：

“我們之間，究竟存在過什么？！”

艾維斯的呼吸瞬間徹底停滯。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冰冷的淤泥和絕望徹底堵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藍(lán)綠色的瞳孔在鏡片后驟然收縮到極致，如同受驚的貓看到了天敵。澤菲爾的目光像最鋒利的手術(shù)刀，精準(zhǔn)地、殘忍地剖開了他試圖埋葬在靈魂最深處的、那個用遺忘和痛苦換來的秘密。那個交換，那個代價，那個他甘愿沉淪于多夢癥深淵唯一想見的人，所有的偽裝、逃避、用痛苦換來的短暫重逢，在這雙洞悉一切、翻涌著風(fēng)暴的紫眸注視下，土崩瓦解，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他只能死死地攥緊身下冰冷潮濕的床單，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顫抖。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fēng)中的最后一片枯葉?？謶?、深入骨髓的愧疚、秘密被徹底揭穿的絕望，還有一絲隱秘的、扭曲的、終于被“他”如此激烈地質(zhì)問的近乎病態(tài)的釋然，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毒藤，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藍(lán)綠色的眼眸中瞬間盈滿了無法承受的、破碎的水光。

澤菲爾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依舊死死地盯著他，等待著那個他早已感知到詭異聯(lián)系、卻被噩夢低語推向更可怕猜想的答案。那聲“竊賊”、“血契”、“甜蜜的背叛”如同毒蛇，在他冰冷的憤怒下噬咬著他的理智?？諝獬林氐昧钊税l(fā)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