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nèi)的空氣似乎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充滿支配意味的吻而徹底凝固，隨后又在低沉流淌的爵士樂中緩慢融化，變得粘稠而暖昧。約克·內(nèi)爾僵在沙發(fā)里，克里斯·埃利斯的氣息如同最頑固的烙印，侵占著他的口腔，充斥著他的肺葉，甚至試圖鉆入他試圖緊閉的靈魂。那不僅僅是一個吻，那是一場地毯式的轟炸，旨在摧毀他所有殘余的心理防線。

他能感覺到克里斯扣在他后頸的手掌，溫度透過發(fā)根傳來，力道不容置疑，既是一種鉗制，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穩(wěn)定感，仿佛在告訴他，掙扎無用，唯有承受。另一只手臂環(huán)過他的身體，將他更深地壓進柔軟的皮沙發(fā)深處，這姿勢近乎擁抱，卻只讓約克感到更深的禁錮和屈辱。

他的大腦在短暫的空白后，是被滔天怒火和極致羞恥席卷的狂潮。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那屬于“管理者”的、傾向于秩序與控制的引律——一種夢想家管理署內(nèi)部對所有超自然異能的統(tǒng)稱，是引導并利用世界底層規(guī)則碎片的力量——正在本能地躁動，試圖構筑無形的壁壘將入侵者推開，卻又在觸碰到克里斯周身那深不可測、如同深淵般的引律力場時，如同溪流匯入大海般被輕易吞噬、平息。這種絕對的壓制，比任何言語都更直白地宣告著他們之間力量層級的巨大鴻溝。

他試圖偏頭躲開，換來的只是克里斯更深入的索取和喉嚨里一聲近乎警告的、模糊的低哼。那聲音像帶著電流，竄過約克緊繃的脊背，喚起一些不久前才被強行刻入身體記憶的、關于疼痛與服從的反應。他抵在克里斯胸膛上的手指蜷縮，昂貴的襯衫面料在他指尖變形，卻絲毫無法推動這具蘊含著可怕力量的身體。

就在約克以為自己會因為缺氧或者純粹的憤怒而暈厥時，克里斯放開了他。

分離得同樣突兀，如同他的入侵。

約克猛地向后仰頭，劇烈地喘息，胸腔劇烈起伏，試圖攫取那些沒有被克里斯氣息污染過的空氣。他的嘴唇被蹂躪得泛紅，甚至有些微腫，嘴角殘留著一絲濕痕。深灰色的眼眸里冰層碎裂，露出底下洶涌的、幾乎是猩紅的怒火和一絲來不及掩飾的狼狽。他抬手就想擦掉那令人作嘔的觸感和痕跡。

“別動?！笨死锼沟穆曇魩е唤z饜足的沙啞，卻依舊是不容違抗的命令。他的手指先一步撫上約克的唇角，用指腹極其緩慢地、刻意地擦過那片濕潤紅腫的皮膚。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仿佛對待所有物的親昵，眼神卻冷靜得像在評估一件藝術品的反應?！斑m應它，約克。這也是訓練的一部分。”

約克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過。他猛地揮開克里斯的手，動作快得幾乎帶起風聲，深灰色的眼睛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低吼：“滾開！”

克里斯看著自己被揮開的手，也不生氣，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青草綠色的眼眸里閃爍著愉悅的光芒，仿佛約克越是炸毛，他就越是享受?！翱?，又來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反抗?！彼谜韵镜叵蚝罂炕厣嘲l(fā)里，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晃動著里面剩余的琥珀色液體，“我以為剛才的‘認知矯正’已經(jīng)讓你稍微清醒了一點。還是說，你需要更……深刻的提醒？”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約克的身體，盡管隔著西裝褲和襯衫，那視線也仿佛具有穿透力，讓約克身后那隱秘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疼痛再次鮮明地灼燒起來。

約克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血色褪盡，只剩下被怒火灼燒出的、不正常的紅暈還殘留在眼角和臉頰。他死死地盯著克里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浸滿了恨意：“克里斯·埃利斯，如果你所謂的‘訓練’就是這種……令人作嘔的性騷擾，我會……”

“你會怎樣？”克里斯打斷他，語氣輕飄飄的，卻帶著千斤重壓，“向理事會投訴？艾格尼絲大概會很樂意受理，然后呢？讓她，讓所有人都知道，第七層的管理者不僅嚴重瀆職，還在接受‘特別指導’時，被他的指導方……‘騷擾’了？”他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覺得，他們是會相信一位常任理事在盡職盡責地‘打磨’他出格的下屬，還是會相信一個戴罪之身、試圖用這種借口逃避責任的管理者的哭訴？”

他的話像冰冷的鐵鏈，一圈圈纏上約克的脖頸，勒得他幾乎窒息。是的，他沒有籌碼。在克里斯的絕對權力和早已掌握的證據(jù)面前，他所有的反抗和指控，都只會被當作可笑的無理取鬧，甚至可能成為加重他罪責的證明。

巨大的無力感再次如同深海寒流，將他吞沒。那剛剛?cè)计鸬呐?，在冰冷的現(xiàn)實面前，徒勞地閃爍了幾下，最終只能化為更加深沉的絕望和內(nèi)部的自毀傾向。他猛地奪過茶幾上那瓶威士忌，甚至懶得再用杯子，直接對著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粗暴地沖刷過喉嚨，帶來近乎自虐的灼痛感，卻奇異地暫時壓下了那份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屈辱和狂躁。

克里斯看著他近乎失態(tài)的舉動，沒有阻止，眼神深處反而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像是滿意，又像是一點別的什么。他喜歡看約克失控，無論是因憤怒，因屈辱，還是因其他。這讓他感覺眼前這個總是冰封著的、秩序井然的男人，是真實的、活生生的，而非第七層那個冰冷符號。

“慢點喝，漂亮貓咪?！笨死锼沟穆曇糁匦聨狭四欠N懶洋洋的調(diào)笑，“這瓶麥卡倫三十年可不是讓你這樣牛飲的。暴殄天物?！?/p>

約克放下酒瓶，瓶底與玻璃茶幾碰撞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他抬手用手背狠狠擦過嘴唇，仿佛要擦掉所有屬于克里斯的痕跡，盡管他知道那無濟于事。酒精讓他的胃里燒起一團火，也讓他冰冷的四肢稍微回暖了一些，但頭腦卻更加清醒地認知到自己此刻的處境。

“你到底想怎么樣？”約克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那強撐的冰冷外殼在接連的打擊下，終于露出了一絲裂痕。他不再看克里斯，而是盯著眼前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點，仿佛那里有他搖搖欲墜的尊嚴。

“我想怎么樣？”克里斯重復了一遍，仿佛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他傾身向前，再次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手臂隨意地搭在膝蓋上，目光如同探照燈，審視著約克側(cè)臉上每一絲細微的波動?！拔乙詾槲乙呀?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要你學會服從。絕對的、不加質(zhì)疑的服從。不是對那本厚厚的規(guī)程，而是對我。”

他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約克的心臟位置，隔著襯衫和馬甲，那觸碰很輕，卻讓約克如同被燙到般猛地一顫。

“我要你認清，誰才是能決定你命運的人。我要你習慣我的存在，我的氣息，我的觸碰，我的……規(guī)則?！笨死锼沟穆曇舻统炼徛恳粋€字都像是在約克的神經(jīng)上刻下烙印，“直到它們變成你新的本能，取代你那些自作主張的、危險的舊習慣。”

“直到有一天，當我叫你‘漂亮貓咪’時，你不再感到憤怒，而是……”他故意停頓，青草綠的眼眸里閃爍著惡劣的光芒，“……而是會下意識地抬起頭，等待我的下一個指令。”

約克的呼吸驟然收緊?？死锼姑枥L的場景，比任何肉體上的折磨都讓他感到恐懼。那是對他自我徹底的湮滅。

“你做夢?！彼麕缀跏且е?，從喉嚨深處擠出這三個字，聲音低啞，卻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決絕。

克里斯笑了，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笆遣皇亲鰤簦覀冇泻芏鄠€周三可以用來驗證，不是嗎？”他語氣輕松，仿佛在談論未來無數(shù)個愉快的約會，“時間站在我這邊，我親愛的管理者。而你……”他的目光掃過約克緊繃的身體，“……除了逐漸適應，別無選擇。”

他不再逼迫，重新坐直身體，仿佛剛才那番近乎露骨的馴化宣言只是隨口一提。他拿起酒瓶，慢條斯理地又將兩個杯子斟滿。

“現(xiàn)在，放松點?！笨死锼箤⑵渲幸槐平o約克，語氣變得如同真正在進行一場品酒教學，“嘗嘗看。告訴我你感受到了什么。別再說那些‘為了穩(wěn)定’之類的官話，我要聽你最真實的感受。味覺……有時候比理智更誠實?！?/p>

這看似平常的要求，在此刻卻成了另一種形式的侵入和考驗。約克盯著那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昏暗光線下蕩漾著誘人又危險的光澤。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品酒。這是要他卸下所有偽裝，在對方面前展露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實”。而這“真實”，將會成為對方進一步拿捏和撬動他心防的工具。

但他似乎……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激烈反抗了。持續(xù)的對抗消耗著他本就因之前種種而緊繃的神經(jīng)。酒精也在軟化他的意志。更重要的是，克里斯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讓他所有的掩飾都顯得徒勞可笑。

他沉默地接過酒杯。指尖的溫度似乎比剛才回暖了一些，不再那么冰涼刺骨。他依言晃了晃酒杯，讓酒液掛壁，然后湊近鼻尖，嗅聞。

濃烈的橡木桶香氣，伴隨著干果、太妃糖，還有一絲極淡的煙熏味。很復雜，很……昂貴。與他平時為了麻痹神經(jīng)而慣飲的、純粹追求酒精濃度的烈酒完全不同。

他遲疑了一下，然后淺淺啜飲一口。酒液在口腔中停留，辛辣感之后，是豐富的層次感依次綻放。

“……很順滑。”約克最終干巴巴地評價道，依舊不肯多說一個字，眼神警惕地看著克里斯，仿佛在防備著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