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在約克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休息室內(nèi)彌漫的雪茄、威士忌以及克里斯身上那獨特而強(qiáng)大的氣息。約克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微微喘息，試圖平復(fù)那依舊在胸腔里橫沖直撞的情緒漩渦。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引律透支的疲憊，被看穿一切的羞恥，還有克里斯那番霸道專橫、卻又帶著詭異真實感的宣言……所有的一切混雜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殘存的理智撕裂。

熱水器發(fā)出輕微的嗡鳴。約克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站直身體，不再去依賴那扇薄薄的門板。他需要清洗掉靜滯區(qū)帶來的冰冷和污穢感，更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來整理幾乎要崩潰的心緒。

他顫抖著手，解開身上那件早已被冷汗和能量殘渣浸透的銀灰色西裝外套，昂貴的面料此刻變得沉重而令人不適。接著是馬甲、領(lǐng)帶、襯衫……紐扣在他依舊發(fā)軟的手指間顯得格外不聽話，動作緩慢而笨拙。

就在他好不容易解開襯衫最后一顆紐扣，正準(zhǔn)備將衣物褪下時，浴室的門鎖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咔噠”聲。

約克的身體瞬間僵住，猛地回頭。

克里斯·埃利斯推門走了進(jìn)來，神情自若，仿佛進(jìn)入自己臥室那般理所當(dāng)然。他高大的身軀立刻讓原本還算寬敞的浴室顯得有些逼仄。青草綠色的眼眸掃過約克半裸的、蒼白的上身，以及那微微顫抖的手指，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約克下意識地將褪下一半的襯衫拉回肩頭，試圖遮掩，深灰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驚慌和惱怒，“出去！”

克里斯仿佛沒聽到他的命令，反手關(guān)上門，一步步走近。溫暖潮濕的空氣似乎都因他的靠近而變得凝滯，充滿了無形的壓迫感。

“以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怕你直接暈倒在浴缸里，淹死自己?！笨死锼沟穆曇袈犉饋砥降?，甚至帶著一絲慣有的嘲弄，但那雙眼睛卻仔細(xì)地打量著約克，不放過任何一絲疲憊或不適的跡象，“那我剛才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我不需要你……”約克的話音未落，克里斯已經(jīng)站到了他面前，伸手，不由分說地將他拉回肩頭的襯衫重新剝落。

微涼的空氣接觸到皮膚，激起一陣細(xì)小的顫栗。約克蒼白的皮膚上，還殘留著之前能量沖擊造成的細(xì)微紅痕，以及更早之前……一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曖昧的印記。此刻在浴室明亮的燈光下，無所遁形。

克里斯的目光掠過那些痕跡，眼神暗了暗，但并未說什么。他的動作算不上多么溫柔，卻異常有效率。很快，約克身上剩余的衣物都被盡數(shù)除去，露出線條優(yōu)美卻明顯透著虛弱的身軀。

約克僵立在原地，手指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進(jìn)掌心。屈辱感和一種莫名的難堪席卷了他。他痛恨自己此刻的無力，更痛恨克里斯這種不容拒絕的、仿佛照顧所有物般的姿態(tài)。

克里斯打開花灑，調(diào)試水溫。氤氳的熱氣很快彌漫開來，模糊了鏡面，也稍稍柔和了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水聲嘩嘩，填補(bǔ)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水溫適中后，克里斯轉(zhuǎn)過身，看向依舊僵硬地站著的約克：“過來?！?/p>

約克抿緊嘴唇，深灰色的眼睛里滿是抗拒。

克里斯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帶著一絲真實的疲憊和不耐煩：“約克，別在這個時候挑戰(zhàn)我的耐心。你自己走過去，或者我?guī)湍氵^去，選一個?！?/p>

他的語氣表明，他絕對說到做到。

對峙了幾秒，最終，還是約克先敗下陣來。引律透支后的虛弱和靈魂層面的疲憊如同潮水般不斷上涌，讓他連站立都覺得費力，更別提繼續(xù)這種無意義的對抗。他極其緩慢地、幾乎是挪動般地，走到了花灑下方。

溫?zé)岬乃髁⒖贪∷?qū)散著從靜滯區(qū)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舒適感讓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喟嘆。

克里斯拿起一旁的沐浴露，擠在手心，搓揉出豐富的泡沫。然后，他的手落在了約克的背上。

約克的身體猛地一顫，瞬間繃緊。即使隔著滑膩的泡沫，他也能感受到克里斯掌心灼熱的溫度和略顯粗糙的觸感。那雙手，能輕易撕裂空間，湮滅危險的異常造物，也能調(diào)出完美絕倫的雞尾酒，此刻卻在他背上略顯生澀地、卻又異常仔細(xì)地涂抹著。

動作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

“放松點?！笨死锼沟穆曇粼谒曋酗@得有些模糊，“我不會現(xiàn)在對你做什么?！?/p>

這話反而讓約克更加難堪。他咬緊牙關(guān)，強(qiáng)迫自己放松下來，但身體的細(xì)微顫抖卻無法完全抑制。

克里斯的手帶著泡沫，滑過他的肩胛，脊柱，腰側(cè)……每一處都仔細(xì)清洗，仿佛要徹底洗去所有不屬于這里的氣息。他的動作起初還有些公事公辦的意味，但漸漸地，似乎也染上了一絲別的什么。

當(dāng)他的手指無意間擦過約克腰側(cè)某處敏感的肌膚時，兩人都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空氣仿佛變得更加粘稠。

克里斯沉默著，繼續(xù)手上的動作，但呼吸似乎沉重了幾分。約克能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變得具有實質(zhì)般的灼熱。

“轉(zhuǎn)過來。”克里斯的聲音低沉了些許。

約克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慢慢轉(zhuǎn)過身，正面迎向克里斯，卻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水珠順著他淡灰色的頭發(fā)滑落，流過蒼白的臉頰，精致的鎖骨，胸膛……最終沒入腳下氤氳的水流中。

克里斯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在他身上緩緩掃過，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以及一種約克無法完全解讀的復(fù)雜情緒。那目光最終停留在他胸口——那里，引律核心所在的位置，雖然已被克里斯的力量凈化安撫，但過度透支和沖擊帶來的內(nèi)在虛弱依舊存在，皮膚下隱約透出一種異樣的、極淡的銀灰色光澤，如同受損后尚未愈合的脈絡(luò)。

克里斯伸出手指，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那處。

約克猛地吸了一口氣，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疼痛，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被觸及最脆弱之處的悸動和恐慌。引律核心對于“夢想家”而言，是比心臟更重要的存在。

“很疼？”克里斯立刻收回手，眉頭緊鎖，語氣里帶上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張。

“……不是。”約克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終于抬起眼，對上克里斯的視線，那雙深灰色的眼眸里水汽氤氳，透著疲憊和一絲迷茫，“只是……感覺很奇怪。”

被那樣強(qiáng)大而溫暖的力量觸碰核心的感覺，陌生而……令人心悸。仿佛最深的隱秘都被輕易洞悉和撫慰。

克里斯看著他難得露出的、褪去所有冰冷偽裝的脆弱模樣，喉結(jié)輕微滾動了一下。他沒再說什么，只是繼續(xù)沉默地為他清洗。打濕頭發(fā)，涂抹洗發(fā)露，指尖力度適中地揉搓著頭皮。

約克閉上眼睛，感受著那帶著魔力般的指尖穿梭在發(fā)間的觸感。緊繃的神經(jīng)在這重復(fù)而略帶舒適感的動作中，不可思議地一點點松弛下來。熱水的沖刷，加上克里斯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氣息，讓疲憊如同決堤般涌上。

他幾乎要站著睡過去。

克里斯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狀態(tài)，關(guān)掉了花灑。拿過寬大柔軟的浴巾，將幾乎快失去意識的約克整個包裹住，然后打橫抱起，走出了浴室。

回到休息室，克里斯將約克放在沙發(fā)上，用浴巾仔細(xì)擦干他身上的水珠，動作比起在浴室時，莫名輕柔了許多。約克昏昏沉沉地任由他擺布，長而密的淺灰色睫毛上還掛著細(xì)小的水珠，隨著他偶爾的輕顫而抖落。

擦干身體后，克里斯從衣櫥里拿出一件自己的黑色絲質(zhì)睡袍。睡袍對約克來說明顯大了不少，穿在他身上更顯得他身形清瘦，帶著一種脆弱的誘惑。

克里斯的目光暗沉，替他系好睡袍帶子時，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頸側(cè)的皮膚，感受到那里細(xì)微的脈搏跳動。

做完這一切，克里斯站起身，似乎打算離開。

“……你去哪？”約克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聲音微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隨即涌上巨大的懊惱。

克里斯腳步頓住，回頭看他，青草綠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一種深沉的、難以捉摸的情緒。

“怎么？”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帶著幾分惡劣的弧度，“舍不得我？還是害怕一個人？”

約克立刻抿緊嘴唇，扭過頭去，耳根卻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

低沉的輕笑聲響起。克里斯沒有離開，而是轉(zhuǎn)身去酒柜那邊倒了兩杯酒——不是威士忌，而是某種色澤金黃、散發(fā)著溫和甜香的利口酒。他走回來，將其中一杯塞進(jìn)約克手里。

“喝掉，幫你穩(wěn)定引律，助眠?！彼约簞t拿著另一杯，在之前的扶手椅上重新坐下，長腿交疊，恢復(fù)了那副慵懶的姿態(tài)。

約克看著杯中晃動的液體，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口啜飲起來。溫潤甜美的酒液滑入喉嚨，帶著一股暖流蔓延向四肢百骸，確實讓他感覺舒服了不少，昏沉的睡意也更濃了。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但不同于之前的緊繃，此刻的沉默似乎緩和了許多，夾雜著水聲、品酒聲，以及窗外倫敦隱約傳來的、永不停歇的城市低鳴。

“那個‘虛空噬菌體’……”約克忽然低聲開口，打破了沉默。他依舊沒有看克里斯，目光落在杯中晃動的酒液上，“……你把它徹底湮滅了？”

“不然呢？”克里斯晃動著酒杯，語氣隨意，“留著它繼續(xù)禍害？或者等你下次再去找它‘風(fēng)險評估’？”

他的話里依舊帶著刺，但約克奇異地沒有像往常那樣被激怒?；蛟S是真的太累了。

“那是第七層最高級別的封存物之一……”約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復(fù)雜的情緒，“程序上，需要經(jīng)過理事會至少三名常任理事的聯(lián)合決議才能處置……”

克里斯嗤笑一聲，打斷他：“所以呢？你要給我開罰單嗎？約克管理者閣下？”他放下酒杯，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看著約克，“還是說，在你心里，那些該死的程序和規(guī)則，比你的命還重要？”

約克啞口無言。

克里斯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深邃：“約克，你記住。在我這里，沒有任何東西，比你的存在更重要。規(guī)則？程序？理事會？如果他們敢擋路，我不介意讓整個管理署重新洗牌。”

他的話輕描淡寫，卻蘊(yùn)含著令人心悸的力量和絕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