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克回到第七層的方式堪稱低調至極,卻又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軒然大波??死锼共]有使用任何花哨的跨維度傳送,而是極其“普通”地開著那輛停放在暮靄酒吧后巷的、復古而奢華的賓利慕尚,將約克送到了管理署位于倫敦某個不起眼角落的入口處。
車子停下,約克的手搭上車門把手,動作卻遲疑了一瞬。他身上還穿著克里斯那件過于寬大的黑色絲質睡袍,外面勉強裹著克里斯不知從哪兒翻出來的一件長款黑色風衣。這副模樣,與第七層管理者一絲不茍的形象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是……狼狽。
“怎么?”克里斯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頭看他,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需要我抱你進去嗎,漂亮貓咪?或者給你時間換身衣服?雖然我不介意你這樣——”
“閉嘴,克里斯?!奔s克打斷他,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硬,盡管耳根仍有些發(fā)熱。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冷冽的空氣涌入,讓他精神一振。屬于第七層的、秩序井然的能量流隱隱傳來,熟悉又陌生。
他攏緊風衣,面無表情地走向那扇看似普通的鑄鐵大門。風衣下擺下,睡袍的絲質邊緣和光裸的小腿若隱若現(xiàn)。
門口的守衛(wèi)顯然是第七層的職員,他們認出了約克,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極度震驚和不知所措的神情,目光在他不合時宜的裝扮和身后那輛豪車以及車里那個慵懶笑著的男人之間飛快掃過。
“約、約克閣下!”守衛(wèi)慌忙行禮,聲音都變了調。
約克只是微微頷首,沒有給予任何解釋,徑直穿過自動滑開的大門,身影消失在內部明亮而冰冷的通道中。他能感覺到身后克里斯那帶著笑意的、灼人的目光,直到大門徹底關閉。
回到核心區(qū)域,所有見到他的職員都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他們看著自家管理者穿著明顯不屬于他自己的、甚至帶著酒吧煙酒氣息的衣物,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冰冷,但頸側隱約可見的細微紅痕和那略顯虛浮卻強自鎮(zhèn)定的步伐……無不昭示著不同尋常的經(jīng)歷。
竊竊私語如同暗流般在銀灰色的制服間涌動。主管消失了近乎一整天,回來后竟是這般模樣?而且是從那個傳說中的、與理事會第十三席關系匪淺的暮靄酒吧老板的車上下來?
約克無視所有目光,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合金門滑開又閉合,將一切探究和議論隔絕在外。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閉上眼,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熟悉的、帶著臭氧和金屬味道的冰冷氣息。
終于……回來了。他的王國。
然而,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威士忌和雪茄的氤氳,以及克里斯身上那股強大而討厭的存在感,頑固地縈繞在他的嗅覺和感知里,提醒著他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并非夢境。
他走到辦公桌后,沒有坐下,只是看著光潔桌面上那個淺淺的凹痕。手指無意識地拂過,昨日的瘋狂、瀕死的恐懼、克里斯暴怒的臉、強硬的吻、浴室氤氳的熱氣、以及那雙青草綠色眼眸深處他看不懂的復雜情緒……碎片般沖擊著他的腦海。
他猛地收緊手指,指甲掐進掌心。
恥辱。脆弱。失控。
還有……那一絲可恥的、劫后余生的安心。
幾種情緒交織,幾乎要將他撕裂。他需要工作,需要大量的、冰冷的數(shù)據(jù)和絕對的秩序來重新凍結這些不該有的東西。
他脫下風衣和那件可笑的睡袍,從辦公室附帶的休息間里找出備用的銀灰色制服,一絲不茍地穿上,將每一顆紐扣都扣到最頂端,試圖將那個混亂的、脆弱的約克·內爾徹底封印回筆挺的布料之下。
當他重新坐在辦公桌后,調出懸浮的數(shù)據(jù)光屏,開始處理積壓的文件時,他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冷酷高效的第七層管理者。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些東西已經(jīng)不同了。引律核心深處殘留的、屬于克里斯的溫暖凈化力量,像一顆微小卻頑固的種子,蟄伏在冰層之下。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約克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投入工作,試圖用疲憊麻痹所有感知。他沒有再收到克里斯的任何訊息,那個老狐貍仿佛又一次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這本該讓他松一口氣,但莫名的,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感卻在心底悄然滋生。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獨自一人躺在冰冷的住所時,身后仿佛還殘留著某個懷抱的溫度和重量。
周三。
這個原本被賦予了特殊意義的日子,再次到來。
約克一整天都處在一種高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戒備狀態(tài)。他處理公務時比平時更加嚴苛,訓斥下屬時語氣更加冰冷,整個第七層的低氣壓幾乎凝成實質。
然而,直到下班時間過去,暮色降臨,預想中的“召喚”并未出現(xiàn)。沒有突然打開的傳送門,沒有戲謔的通訊,甚至連一條討厭的短信都沒有。
克里斯·埃利斯似乎真的……忘記了?或者,他改變了主意?
約克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看著窗外模擬出的第七層夜景,數(shù)據(jù)流如同冰冷的星河無聲流淌。他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
一種被戲弄的憤怒和……更深的、他不愿承認的空落感,悄然蔓延開來。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外套,決定離開。既然那個老狐貍不按常理出牌,他也沒必要像個等待臨幸的……他狠狠掐斷了這個念頭。
就在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個人終端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來自一個未標注的、但他爛熟于心的號碼。
只有簡短的三個字:【老地方。】
約克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猛地松開。血液沖刷著耳膜,帶來細微的轟鳴。
老地方。暮靄酒吧。
他盯著那三個字,足足看了有一分鐘。臉上像是覆蓋著一層冰殼,沒有任何表情。然后,他極其緩慢地、幾乎是僵硬地,收起了終端。
他沒有回復。
但他也沒有繼續(xù)走向回家的傳送陣。
而是轉身,走向了通往倫敦常規(guī)入口的方向。
……
暮靄酒吧依舊人聲鼎沸,煙霧繚繞。爵士樂慵懶地流淌,與蘇活區(qū)夜晚特有的放縱氣息完美融合。
約克推開沉重的木門,走了進去。他已經(jīng)換下了制服,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看起來就像個剛剛下班、氣質冷峻的精英人士。只有他自己能感覺到,西裝布料摩擦著剛剛徹底愈合的、還有些敏感的皮膚,帶來一絲異樣的知覺。
他的出現(xiàn),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僅是因為他出色的外貌和冷感的氣質,更因為吧臺后那兩位——艾維斯和澤菲爾——看到他時,臉上同時露出的驚訝表情。
“晚上好,約克閣下。”澤菲爾率先反應過來,優(yōu)雅地頷首致意,深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探究。他正將一杯調好的酒推給客人。
艾維斯也跟著點頭示意,藍綠色眼睛在圓形金絲眼鏡后眨了眨,手下調酒的動作卻沒停,流暢地將雪克杯拋起接住,語氣輕松:“哇哦,稀客。還是……來找老板?”他嘴角帶著點促狹的笑。
約克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目光在酒吧里巡視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那個淺棕色頭發(fā)、青草綠色眼眸的身影。
“一杯單一麥芽,格蘭菲迪18年,純飲?!彼叩桨膳_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聲音平穩(wěn)無波,仿佛真的只是來喝一杯。
澤菲爾和艾維斯交換了一個眼神。
“馬上來,閣下?!睗煞茽枒溃D身去取酒。
艾維斯則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帶著笑意:“老板在樓上,好像有點……心情不佳?”他眨了眨眼,暗示意味十足。
約克沒接話,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只是看著澤菲爾倒酒的動作。
酒很快送到面前。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里蕩漾。約克拿起杯子,卻沒有立刻喝,只是微微晃動著,看著酒液掛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喝了半杯酒,克里斯仍然沒有出現(xiàn)。
周圍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層玻璃,變得模糊不清。約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吧臺桌面。那種被戲弄的感覺再次涌上,比之前更加強烈。
他幾乎要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熟悉到令他骨髓發(fā)顫的、慵懶帶笑的聲音。
“喲,這是誰家走丟的漂亮貓咪,跑到我的酒吧來喝悶酒?”
約克的背脊瞬間繃直,但沒有回頭。
克里斯·埃利斯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邊的空位坐下,打了個響指。艾維斯立刻默契地推過來一杯早已準備好的、加了冰球的波本威士忌。
克里斯拿起酒杯,冰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他側著頭,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約克側臉上,從頭到腳打量著他,仿佛在欣賞一件失而復得的藏品。
“衣服穿得挺整齊?!笨死锼惯攘艘豢诰?,慢悠悠地說,語氣里的意味讓人捉摸不透,“看來恢復得不錯?”
約克終于轉過頭,深灰色的眼眸冷冰冰地看向他,聲音壓得很低,確保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克里斯·埃利斯,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
克里斯挑眉,青草綠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深,卻也帶著一絲銳利:“不然呢?你以為我叫你來干什么?重復上周三的‘活動’?”他刻意拖長了語調,目光曖昧地掃過約克的腰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