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夢游記

阿月在黑暗中猛然睜開眼睛，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凌晨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床單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線。她顫抖著摸向床頭柜，手指碰到臺燈開關時猶豫了一瞬——她害怕燈光亮起后，會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只是夢，只是夢..."她小聲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開關。

暖黃色的燈光驅散了臥室的黑暗，阿月環(huán)顧四周，確認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拿起床頭的手機，屏幕顯示凌晨3:33。這個數字讓她心頭一顫——已經是連續(xù)第三個晚上在這個時間點驚醒了。

阿月翻開枕邊的筆記本，開始記錄剛才的夢境。筆尖在紙上劃出顫抖的線條：

"又是那棟四層教學樓，老舊的綠色墻裙，三樓拐角處有'勤奮嚴謹，求實創(chuàng)新'的標語。四樓女廁第三個隔間，燈光開始閃爍，然后完全熄滅。我大叫，聲控燈沒有反應。接著聞到鐵銹味，墻面滲出溫熱的液體，摸上去黏稠...是血。墻里有什么東西在動..."

寫到這里，阿月停下筆，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夢中那種黏膩的觸感。她沖進浴室，打開水龍頭拼命搓洗雙手，直到皮膚發(fā)紅。

回到床上，阿月試圖用專業(yè)心理學知識分析這個重復出現(xiàn)的噩夢。作為心理咨詢師，她很清楚夢境通常是潛意識的投射。但這棟教學樓她從未去過，夢中細節(jié)卻異常清晰——斑駁的綠色墻裙，洗手間門上脫落的油漆，甚至第三個隔間門鎖上刻著的"ZSW"三個字母。

最令她不安的是，每次從這個夢中驚醒，她都會發(fā)現(xiàn)身上出現(xiàn)不明淤青。阿月卷起睡衣袖子，右臂內側果然又多了一塊青紫色的痕跡，形狀像是...手指印。

"這太荒謬了。"阿月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道，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她拿起手機，搜索"反復夢見同一棟建筑"。大部分結果都指向壓力或焦慮導致的夢境，但有一條匿名論壇的回復引起了她的注意：

"當現(xiàn)實與夢境重疊，就是亡魂在尋找代言人。"

阿月關掉手機，強迫自己躺下。窗外的樹影在風中搖曳，投在墻上的影子像極了夢中那堵滲血的墻里蠕動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阿月頂著黑眼圈來到心理咨詢中心。她的第一個客戶是位患有廣場恐懼癥的大學生，談話間阿月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集中注意力，那個夢境不斷侵入她的思緒。

"...然后我就感到呼吸困難，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在我胸口。"學生說道，阿月突然聯(lián)想到自己手臂上的淤青。

咨詢結束后，阿月打開電腦，嘗試描繪出夢中的教學樓。隨著素描逐漸成形，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將圖片上傳到搜索引擎進行反向查找，結果讓她屏住了呼吸——城東職業(yè)技術學校的老校區(qū)，與她的畫幾乎一模一樣。

網頁顯示，該校已在五年前搬遷新址，老校區(qū)因設施陳舊而廢棄。阿月點開更多圖片，每張都讓她心跳加速：綠色墻裙、褪色的標語、甚至廁所門上的劃痕都與她的夢境吻合。

"這不可能..."阿月喃喃自語，指尖發(fā)冷。她從未去過那所學校，連它位于城東都是剛知道的。

午休時間，阿月驅車前往城東。隨著導航指引她接近目的地，一種莫名的恐慌開始在胸腔蔓延。當那棟灰白色的四層教學樓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阿月不得不靠邊停車，雙手緊握方向盤以控制顫抖。

學校大門銹跡斑斑，掛著"危房勿入"的牌子，但圍欄早已被人撬開一個缺口。阿月猶豫片刻，還是鉆了進去。校園內雜草叢生，主教學樓靜靜矗立在正中央，窗戶大多破碎，像無數空洞的眼睛注視著她。

踏上臺階時，阿月感到一陣眩暈。門廳的地面上散落著碎玻璃和廢紙，墻上還掛著部分殘缺的榮譽榜。她鬼使神差地走近查看，一張泛黃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1999年度優(yōu)秀教師合影"。

照片中十幾位老師站成兩排，阿月的目光立刻被后排左數第三個女教師吸引。盡管像素模糊，但那熟悉的面容讓她如遭雷擊——那是她的母親，在她五歲時自殺身亡的母親。

阿月雙腿發(fā)軟，不得不扶住墻壁。母親從未提過曾在這所學校工作，家里的老照片中也從未出現(xiàn)過這個地方。她顫抖著掏出手機拍下這張照片，然后繼續(xù)向樓上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三樓拐角處，那"勤奮嚴謹，求實創(chuàng)新"的標語如夢中一樣褪色剝落。阿月深吸一口氣，轉向通往四樓的樓梯。

四樓比下面幾層更加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某種說不清的腐敗氣息。阿月數著自己的心跳，一步步走向走廊盡頭的女廁所。推開門的一瞬間，一股冷風迎面撲來，盡管外面的天氣悶熱無風。

廁所內部布局與夢中分毫不差：五個隔間，第三個門上的鎖確實刻著"ZSW"三個字母。阿月鼓起勇氣走近那個隔間，手指剛碰到門把手，整棟樓突然斷電一般陷入黑暗。

"不..."阿月僵在原地，夢中情節(jié)正在現(xiàn)實中重演。她本能地后退，后背撞上洗手臺。黑暗中，她聽到某種液體滴落的聲音，接著是夢中那股鐵銹味——血腥味。

阿月摸索著掏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看到面前的墻壁正在滲出暗紅色液體。更恐怖的是，那些血液在墻面上形成了手指劃過的痕跡，仿佛墻內有人試圖挖出來。

"救命！有人嗎？"阿月尖叫著沖向門口，卻發(fā)現(xiàn)門不知何時已被鎖死。手機信號全無，手電筒功能也突然失效。黑暗中，滴答聲越來越密集，整個洗手間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阿月蜷縮在角落，緊閉雙眼祈禱這一切快點結束。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微弱的女孩聲音從墻內傳來：

"幫幫我...我在墻里..."

阿月的心臟幾乎停跳。聲音來自第三個隔間的位置，伴隨著指甲刮擦水泥的刺耳聲響。她鼓起最后一絲勇氣，用手機對準聲源——墻面上赫然出現(xiàn)一個人形的凸起，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從內部擠壓墻體。

"你是誰？"阿月顫抖著問道。

"蘇...小...曼..."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每說一個字，墻面就凸起得更明顯，"找...到...徐...老...師..."

突然，整棟樓的燈光恢復，洗手間門也自動打開了。阿月連滾帶爬地沖出去，一路狂奔下樓，直到陽光照在臉上才停下喘息。

回到車上，阿月雙手顫抖得幾乎無法握緊方向盤。她打開手機搜索"城東職業(yè)技術學校 蘇小曼"，結果只有一條二十年前的舊聞：《職校女生校內自殺，校方加強心理輔導》。

報道很簡單：2003年5月，城東職業(yè)技術學校17歲女生蘇小曼在四樓女廁上吊自殺，原因疑似學習壓力過大。沒有照片，沒有詳細背景，就像一則被刻意淡化的消息。

阿月注意到報道中提到了一位接受采訪的"徐老師"。她繼續(xù)搜索，發(fā)現(xiàn)這位徐美華老師至今仍在教育系統(tǒng)工作，現(xiàn)在是一所中學的副校長。

當天傍晚，阿月來到徐美華所在的學校。等待過程中，她不斷回想今天在廢棄學校的經歷，以及那個從墻內傳出的聲音。如果那不是幻覺，如果蘇小曼真的被砌在墻里...

"阿月女士？"一個溫和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面前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女性，灰白短發(fā)，眼角有深深的皺紋。

"徐校長，感謝您抽時間見我。"阿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想了解一些關于蘇小曼的事情。"

徐美華的表情瞬間凝固。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我們進去談。"

辦公室門關上后，徐美華的第一句話就讓阿月震驚："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問小曼的事。這二十年，我每晚都夢見她。"

"您相信她不是自殺？"阿月試探性地問。

徐美華苦笑一聲："那天是我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但很多細節(jié)都不對勁。"她拉開抽屜，取出一個泛黃的信封，"小曼死前一周給了我這個，讓我在她'出事'后再看。"

阿月接過信封，里面是一張紙條和幾張照片。紙條上寫著："如果他們殺了我，兇手是徐世文、李國強、趙明。"照片則是幾個男生圍著一個女生施暴的畫面，女生正是年輕的蘇小曼。

"徐世文是當時的教務主任，我丈夫的哥哥。"徐美華聲音顫抖，"李國強是校長，趙明是體育老師。照片上他們在欺負小曼，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阿月翻看照片，突然在最后一張背景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母親，正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這...這是我媽媽？"阿月指著那個人影。

徐美華湊近看了看，臉色大變："林老師？她是小曼的班主任。小曼死后一周，她就辭職了，后來聽說..."她突然停住，似乎意識到什么，"你是林老師的女兒？"

阿月點點頭，喉嚨發(fā)緊："她在我五歲時自殺了?，F(xiàn)在我懷疑那也不是真的自殺。"

兩人沉默良久，徐美華終于開口："小曼死后，學校壓下了所有調查。尸體很快火化，警方結論是自殺。但你媽媽...林老師當時告訴我，她看到小曼是被勒死后偽裝成上吊的。"

"為什么不報警？"

"沒有證據，而且..."徐美華苦笑，"誰會相信幾個老師的話？我們都被威脅了。你媽媽走得最早，我以為她逃過一劫。"

阿月想起母親日記中那些語焉不詳的恐懼描述，現(xiàn)在終于有了答案。她向徐美華描述了最近的夢境和在廢棄學校的經歷。

"四樓女廁第三個隔間。"徐美華臉色蒼白，"那就是小曼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但你說墻里有聲音...這不可能，尸體早就..."

"除非真正的尸體從未被移走。"阿月說出那個可怕的猜想，"報道中的火化尸體是假的。"

離開學校時，天已全黑。阿月剛走到停車場，手機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停止調查，除非你想和你母親一樣。"

阿月環(huán)顧四周，停車場燈光昏暗，看不清是否有人監(jiān)視。她快速上車鎖好門，正準備發(fā)動車子，后視鏡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站在她車后不遠處。那人戴著帽子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手中似乎拿著什么。

阿月猛踩油門駛離停車場。后視鏡中，那個人影站在原地未動，只是緩緩抬起手揮了揮，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等待下一次見面。

回到家，阿月將所有資料攤在桌上：母親與蘇小曼的關聯(lián)，徐世文等人的嫌疑，墻中的聲音，還有那條威脅短信。她翻開母親留下的日記本，以前看不懂的內容現(xiàn)在有了新的解讀：

"今天又看到他們欺負小曼。我試圖阻止，徐主任警告我別多管閑事。小曼說她收集了證據，但害怕被報復。我讓她交給我保管..."

"小曼失蹤了。廁所隔間有掙扎痕跡，但他們說是自殺。徐說如果我敢聲張，小雨就會有危險。他們怎么知道小雨的幼兒園在哪？"

最后一篇日記寫于母親自殺前一天："他們發(fā)現(xiàn)小曼的證據在我這里。明天必須帶小雨離開。如果出了意外，證據在——"后面的字被水漬模糊無法辨認。

阿月合上日記，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終于明白，母親是被謀殺，而原因與蘇小曼案直接相關。更可怕的是，她的夢境不是幻覺，而是蘇小曼的靈魂在尋求正義。

夜深了，阿月卻毫無睡意。她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城市燈火。突然，街對面一個靜止的人影引起她的注意——戴著帽子口罩，與停車場那個人一模一樣。

人影舉起一只手，指向城東的方向，然后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阿月拉上窗簾，心跳如鼓。她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埋藏二十年的黑暗秘密，而現(xiàn)在，秘密的主人公們決定不再讓任何人揭開真相。

她拿起電話，撥通了唯一能想到的求助對象——負責程小雨案件的林毅警官。電話接通后，阿月只說了一句話：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可能發(fā)現(xiàn)了連環(huán)謀殺案，包括我母親在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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