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撒進東宮椒房殿,拉出一道長長的光影。空氣中,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無聲飛舞,像極了沈清辭此刻紛亂卻又不得不強自鎮(zhèn)定的心緒。
地上,昨夜燃盡的龍鳳喜燭只剩下半截烏黑的蠟桿,旁邊散落著幾滴凝固的蠟淚,像極了干涸的血跡。喜床上,大紅的鴛鴦錦被鋪得整整齊齊,只是靠外一側明顯有些凌亂,仿佛昨夜有人曾短暫倚靠,卻終究未曾安眠。
沈清辭端坐在妝臺前,身上已換下了那身繁復沉重的嫁衣,只著一襲月白色的素面寢衣。烏黑的長發(fā)松松地綰在腦后,只用一支素凈的白玉簪固定。這還是她出嫁前特意讓侍女準備的,那時她便想著,大婚之夜,總該有片刻屬于自己的輕松?,F(xiàn)在看來,倒是歪打正著。
她伸出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里用銀線暗繡著一朵小小的沈家軍徽——這是母親特意讓人加上的,說是讓她在深宮之中,也能時刻感受到家人的支撐。指尖下傳來布料的微涼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了些。
鏡子里映出一張清麗絕倫卻又異常冷靜的臉。經(jīng)過一夜未眠,她的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但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明亮,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不起絲毫波瀾。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起昨夜蕭承煜轉身離去時決絕的背影,心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
口頭約定,終究不足為憑。皇家子弟,最重利益,最寡信義。她沈清辭雖然是第一次入宮,但從小在軍營中耳濡目染,見慣了各種爾虞我詐、背信棄義,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蕭承煜一句"好,本宮答應你"就真的能信守承諾。
必須要有白紙黑字的憑據(jù)。只有這樣,她才能稍稍安心,才能確保三年之后,自己真的能如愿離開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沈清辭正思忖間,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腳步聲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由遠及近。沈清辭的心微微一沉,知道是蕭承煜來了。
她沒有回頭,依舊平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
殿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氣隨著開門的動作飄散進來,與空氣中殘留的燭油耗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而疏離的味道。
蕭承煜走了進來。他已經(jīng)換下了昨夜的常服,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太子朝服,腰間系著玉帶,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眼下也有些許青黑,顯然昨夜也并沒有休息好。
他站在沈清辭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目光落在鏡中她那張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上,眼神微微復雜。
"太子妃倒是好雅興,大清早就對著鏡子發(fā)呆。"蕭承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打破了殿內(nèi)的沉默。
沈清辭這才緩緩轉過身,目光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她沒有起身行禮,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在這座皇宮里,她或許需要遵守許多規(guī)矩,但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卑微。
"殿下昨夜,宿在何處?"沈清辭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徑直問道。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蕭承煜的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太子妃這是在審問本宮?"
"不敢。"沈清辭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情緒,"臣妾只是覺得,昨夜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殿下卻徹夜未歸,似乎有些不合情理。若是傳揚出去,恐怕會有人說臣妾不懂規(guī)矩,惹殿下不快。"
她說得不卑不亢,既點明了問題,又給自己留了余地。蕭承煜看著她,心中不禁有些驚訝。這個女人,果然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她不僅不怯懦,反而異常冷靜,甚至還帶著幾分隱隱的鋒芒。
"昨夜本宮處理政務,有些晚了,便在偏殿歇息了。"蕭承煜淡淡說道,語氣里聽不出情緒,"太子妃不必多想。"
"原來如此。"沈清辭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她停頓了一下,話鋒卻突然一轉,"只是,殿下昨夜與臣妾定下的約定,不知還算不算數(shù)?"
蕭承煜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沒想到沈清辭會如此直白地提起這件事。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權宜之計,是昨夜被她逼得沒有辦法才答應的。他原本以為,等過了這陣子,沈清辭自然會認清現(xiàn)實,斷了離開皇宮的念頭。
"沈清辭,你別得寸進尺。"蕭承煜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本宮能答應你,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你若是再敢胡言亂語..."
"殿下這是想反悔?"沈清辭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著他,打斷了他的話。
"本宮..."蕭承煜一時語塞。他確實想反悔,但是想到沈家的勢力,想到父皇的期望,他又不得不暫時隱忍。
沈清辭看著他變幻不定的臉色,心中冷笑。果然如她所料,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信守承諾。
"殿下,"沈清辭緩緩站起身,走到蕭承煜面前。她的個子比他矮了不少,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但她的氣勢卻絲毫不弱,眼神堅定,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臣妾知道,殿下或許覺得臣妾的要求有些過分。但臣妾也說得很清楚,臣妾助你穩(wěn)住沈家勢力,助你順利登基。這對你來說,難道不是一筆劃算的交易嗎?"
蕭承煜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聞著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他偏過頭,避開她的目光:"本宮自然記得。但是..."
"但是殿下?lián)某兼潞蠓椿?,擔心沈家勢力會成為你的隱患,對嗎?"沈清辭替他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蕭承煜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既然如此,"沈清辭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不如我們立個字據(jù),白紙黑字,寫明我們的約定。這樣,殿下也能安心,臣妾也能放心。"
"立字據(jù)?"蕭承煜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猛地轉過頭,震驚地看著沈清辭,"沈清辭,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種事情怎么能立字據(jù)?若是傳揚出去,成何體統(tǒng)!"
"殿下放心,這字據(jù)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看見。"沈清辭的語氣異常篤定,"臣妾只是需要一個保障,一個讓臣妾相信殿下不會反悔的保障。同樣,這對殿下來說,也是一種約束,提醒殿下不要忘記自己的承諾。"
蕭承煜死死地盯著沈清辭,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他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女人,竟然敢要求和太子立字據(jù)?這簡直是對皇權的藐視!
"放肆!"蕭承煜厲聲喝道,聲音中充滿了怒火,"沈清辭,你不要太過分!本宮能容忍你提出這樣荒唐的要求,已經(jīng)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你若是再敢得寸進尺,休怪本宮不客氣!"
沈清辭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怒火一樣,依舊平靜地看著他:"殿下,臣妾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跟你談條件。如果你不同意立字據(jù),那我們昨夜的約定,就當從未存在過。從今往后,臣妾是沈家的女兒,是太子妃,會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至于沈家的勢力會站在哪一邊...臣妾就不敢保證了。"
她的話像是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刺在蕭承煜的心上。他知道,沈清辭說的是實話。沈家手握重兵,鎮(zhèn)守北疆,是父皇最倚重也最忌憚的力量。如果沈家倒向其他皇子,那他的登基之路就會變得異常艱難,甚至可能徹底無望。
蕭承煜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沈清辭看著他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心中沒有絲毫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她知道,自己這是在玩火。用沈家的勢力來威脅太子,一旦失敗,后果不堪設想。但她沒有選擇。在這座深宮里,她無依無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沈家這棵大樹,只有自己手中這點微不足道的籌碼。
"你..."蕭承煜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沈清辭,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臣妾不敢。"沈清辭微微低下頭,語氣卻依舊堅定,"臣妾只是想尋求一個公平的交易。殿下得到你想要的權力,臣妾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我們各取所需,互不相干。"
蕭承煜看著沈清辭低垂的眉眼,那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模糊不清。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的心,就像塞北的寒冬一樣,冰冷而堅硬,永遠都捂不熱。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不能和沈清辭撕破臉,更不能得罪沈家。為了大局,他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好,本宮答應你。"蕭承煜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你想怎么立字據(jù),說吧。"
聽到這句話,沈清辭一直緊繃的心弦終于微微松動了一些。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臣妾已經(jīng)準備好了紙筆。"
說著,她轉身走到妝臺前,從抽屜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筆和印泥。原來,她昨晚就已經(jīng)預料到今天的局面,提前做好了準備。
蕭承煜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心中的怒火更盛,卻又無可奈何。
沈清辭將紙筆放在一旁的小幾上,拿起毛筆,蘸了蘸墨汁,然后抬起頭看著蕭承煜:"殿下,我們的約定是:臣妾助你穩(wěn)住沈家勢力,助你順利登基。待你君臨天下之日,放臣妾離開皇宮,還臣妾自由之身。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對嗎?"
蕭承煜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不錯。"
沈清辭不再猶豫,提筆在紙上快速寫了起來。她的字寫得很漂亮,筆力遒勁,揮灑自如,絲毫不像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家閨秀能寫出來的。
很快,一份簡單而清晰的契約就寫好了。沈清辭吹干墨跡,然后將契約推到蕭承煜面前:"殿下請過目。若是沒有異議,就請簽字畫押吧。"
蕭承煜拿起契約,仔細看了一遍。上面的內(nèi)容和沈清辭剛才說的一樣,簡潔明了,沒有任何歧義。只是最后那句"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像是一根刺,扎得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沈清辭一眼,然后拿起筆,在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簽完字,他又拿起印泥,在名字上按下了自己的私印。
做完這一切,他將契約推回給沈清辭:"現(xiàn)在,你滿意了?"
沈清辭拿起契約,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才小心翼翼地將契約折疊起來,放進自己的袖中。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頭,對著蕭承煜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多謝殿下成全。"
這個笑容很淡,卻像是冰雪初融,讓她那張冰冷的臉龐瞬間有了一絲生氣。蕭承煜看著她的笑容,心中忽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失落。他甩甩頭,將這荒謬的情緒拋開。
"既然契約已立,太子妃以后就該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蕭承煜的語氣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漠,"在宮里頭,謹言慎行最重要。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僅你自己要承擔后果,恐怕還要連累沈家。"
"臣妾明白。"沈清辭微微頷首,"殿下放心,臣妾不會給殿下惹麻煩的。"
"最好如此。"蕭承煜冷哼一聲,然后轉身就走,像是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待。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道:"對了,今日太后會召你入宮問話,你好好準備一下。莫要失了沈家的顏面,也莫要失了東宮的禮數(shù)。"
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沈清辭站在原地,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才緩緩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感涌上心頭。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帶著一絲清晨的微涼,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不少。她看著窗外初升的朝陽,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卻驅不散她心中的寒意。
剛才蕭承煜離開時的眼神,冰冷而陰鷙,像是淬了毒的利刃,讓她不寒而栗。她知道,這個男人絕不會善罷甘休。今日的妥協(xié),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旦他登基稱帝,掌控了所有的權力,他們之間的這份契約,還能剩下幾分效力?
沈清辭輕輕撫摸著袖中那份剛剛立下的契約,指尖傳來紙張的粗糙觸感。這份契約,到底能為她帶來多少保障?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在這座深宮之中,算是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
三年。她只有三年的時間。在這三年里,她不僅要幫助蕭承煜穩(wěn)住沈家的勢力,助他順利登基,還要暗中培養(yǎng)自己的力量,為三年后的離開做好準備。
這深宮,是蕭承煜的戰(zhàn)場,也將是她沈清辭的戰(zhàn)場。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握過劍,騎過馬,也曾在沙場上揮灑過汗水?,F(xiàn)在,它們卻要在這深宮之中,玩弄權術,步步為營。
沈清辭輕輕嘆了口氣,然后轉身回到妝臺邊坐下。她需要盡快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挑戰(zhàn)。太后的召見,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有更多的風浪,等著她去面對。
她拿起梳妝臺上的梳子,開始慢慢地梳理自己的長發(fā)。烏黑的秀發(fā)如瀑布般垂落,在晨光中閃爍著柔和的光澤。她的動作很輕,很穩(wěn),眼神也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沈清辭,從今天起,你必須變得更強大,更謹慎,更...無情。只有這樣,你才能在這深宮里活下去,才能在三年之后,真正地獲得自由。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緩緩地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堅定的笑容。
\[未完待續(xù)\]# 第3章:鳳印風波
沈清辭將疊得方方正正的契約貼身收好,心口處隔著兩層衣料仍能感受到紙張的糙意。這絲涼意讓她神志清明——太后召見絕不會只是尋常的"問話"。
貼身侍女知春捧著朝服進來時,銅盆里的熱水正裊裊冒著白煙。沈清辭望著水面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母親曾說過的話:"皇家最忌女子有鋒芒,尤其是太子妃。"
"主子,這件藕荷色常服配東珠釵,既合規(guī)矩又不失身份。"知春展開的衣料上暗紋流動,觸之手感細膩如水。
沈清辭指尖撫過滾邊的銀線:"換那件石青色的。"
知春愣住:"可那是..."
"去換。"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銅鏡里映出的女子,眼底已沒了昨夜的波瀾。
慈安宮的檀香熏得人發(fā)膩時,沈清辭才看清坐在主位上的太后。珠翠環(huán)繞的面孔保養(yǎng)得宜,唯獨眼角那道細紋在垂眸時格外深刻。
"起來吧。"太后的指甲蔻丹殷紅,捻著一串紫檀佛珠,"昨日大婚,本宮瞧著太子對你還算滿意。"
沈清辭垂首立在當?shù)?,石青色朝服讓她整個人像塊浸在水里的冷玉:"謝太后關懷,殿下仁厚。"
"仁厚?"太后忽然輕笑一聲,佛珠相撞發(fā)出細碎的脆響,"東宮已有三位良娣,兩位侍妾,如今你來了,這鳳印..."她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目光卻如針尖般刺過來,"本宮想著,暫由李良娣代為保管如何?"
沈清辭的指節(jié)在袖中微微收緊。李良娣,吏部尚書的侄女,昨夜蕭承煜離去后,是哪個偏殿歇息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臣妾初入宮闈,原不該多言。"她緩緩抬頭,目光恰好與太后對上,不閃不避,"只是先祖定下規(guī)矩,中宮娘娘掌鳳印,管理六宮事宜。臣妾雖不敢稱中宮,卻是正經(jīng)的太子妃。若連這東宮內(nèi)務都做不得主..."
"放肆!"太后猛地拍向桌面,茶盞里的水漬濺出幾滴,"你當這是北疆軍營?容得你如此放肆!"
殿內(nèi)瞬間死寂,連窗外的鳥鳴都仿佛被掐斷。沈清辭挺直脊背,石青色衣料繃出利落的肩線:"臣妾不敢。只是沈家世代忠良,鎮(zhèn)守北疆二十余年,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所求不過家國安寧。若今日太子妃連鳳印都無權執(zhí)掌,傳出去,怕是寒了邊關將士的心。"
最后一句話落在地上,竟帶著金戈鐵馬的鏗鏘。太后的臉色由紅轉白,握著佛珠的手微微顫抖。這小賤人,竟拿沈家軍來壓她!
"好個'寒了邊關將士的心'。"太后冷笑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本宮倒忘了,你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沈家女兒。這鳳印給你,你可擔得起?"
沈清辭屈膝行禮,石青色衣料如波紋散開:"臣妾必不負所托。"
太后甩袖而去時,沈清辭能感覺到背后數(shù)道視線像針一樣扎過來。其中最灼熱的那道,來自站在東側珠窗邊的李良娣。杏眼桃腮,一身粉色宮裝襯得她柔弱無骨,此刻卻緊緊攥著帕子,指節(jié)泛白。
"姐姐好手段。"李良娣款步走近,熏香的氣息甜膩得讓人發(fā)暈,"竟不知姐姐在邊關學的是這些。"
沈清辭轉身時,袖中的手正緩緩撫過那紙契約。三個月,這才剛剛開始。
"妹妹說笑了。"她淡淡一笑,陽光透過菱花窗落在臉上,竟有種玉石碎裂般的清冽,"本宮只是記得,有些東西是自己的,就該牢牢抓在手里。"
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太監(jiān)尖細的唱喏:"太子殿下駕到——"
蕭承煜踏入殿門時,正看見沈清辭與李良娣相對而立的畫面。一個石青如冷玉,一個緋紅似烈火,倒像是他這東宮未來的縮影。
"兒臣給母后請安。"蕭承煜的目光在沈清辭身上一頓——她竟穿了這身最顯疏離的朝服。
太后冷笑:"太子來得正好,你這太子妃可真是好本事,三言兩語就把鳳印要去了。"
蕭承煜皺眉看向沈清辭。她卻只微微垂眸,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仿佛剛才那個據(jù)理力爭的女子不是她。
"既然是太子妃,掌鳳印本就名正言順。"蕭承煜不動聲色地擋在沈清辭身前,"母后若是累了,兒臣陪您去御花園走走。"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終究沒再說什么。李良娣卻突然"哎喲"一聲,手按在小腹上緩緩蹲下:"殿下,臣妾...臣妾肚子疼得厲害..."
蕭承煜的眉頭擰得更緊。沈清辭卻在此時上前一步,語氣平靜無波:"李良娣怕是中了寒,知春,快去傳太醫(yī)。"
話音剛落,李良娣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沈清辭迎著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是昨夜蕭承煜在契約上按印時,她也曾露出過的表情。
蕭承煜的目光在兩個女人之間逡巡。沈清辭眸色沉靜如水,李良娣則疼得額頭冒汗。他忽然想起昨夜她也是這般冷靜,冷靜得不像個新婚妻子。
"傳太醫(yī)。"他最終沉聲道,目光落在沈清辭身上,帶著一絲探究,"你隨本宮來。"
走出慈安宮的陰影,日頭已經(jīng)有些毒辣。沈清辭跟在蕭承煜身后,看著他明黃色朝服上的十二章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剛才用沈家軍威脅母后?"蕭承煜突然停下腳步,語氣冷得像冰。
沈清辭抬頭,陽光直射眼睛,她卻沒眨一下:"臣妾只是陳述事實。"
"事實?"蕭承煜逼近一步,龍涎香混著怒火撲面而來,"沈清辭,別忘了我們的契約!你只需安分度日,何必處處樹敵?"
"安分?"沈清辭忽然笑了,笑聲清越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殿下以為,這東宮是能安分度日的地方?鳳印若落入他人之手,臣妾還能活到三年后嗎?"
她的質(zhì)問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他虛偽的怒火。蕭承煜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