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御書房外的青磚還沁著夜露。沈清辭裹著玄色斗篷,借著回廊陰影向前挪動。知春提著燈籠走在后面,燈籠紙被風刮得嘩嘩作響。
"主子,再往前就是御前侍衛(wèi)的值房了。"知春壓低聲音提醒。她能感覺到沈清辭的手指攥緊了袖口,那里藏著一柄短匕。
沈清辭沒說話。她盯著遠處窗欞透出的微光,那是御書房的方向。三年來,她頭一回踏足這處禁地。記憶里那盞青玉燈還是她親手擦拭過的,那時蕭承煜總愛在燈下批閱奏章,燭花爆開的聲響常伴她入眠。
繞過太湖石堆,沈清辭伸手推開雕花木窗。銅鎖早已被事先抹了油,滑開時幾乎無聲。她翻身躍入,衣袂帶起一陣風,吹得案頭宣紙簌簌翻動。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見紫檀案上的鎏金香爐。爐中余燼未熄,一縷青煙裊裊升起。沈清辭蹲下身,指尖沾了點香灰。熟悉的甜膩順著指腹鉆入鼻腔,與昨夜景仁宮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果然..."她剛要開口,忽覺背后寒毛倒豎。幾乎是本能反應,她旋身躲開襲來的黑影。對方動作極快,袖中寒光閃過,直取她咽喉。
沈清辭后仰避讓,發(fā)間步搖應聲而斷。她借勢反手抽出短匕,刀刃抵住對方咽喉。兩人在昏暗中對峙片刻,沈清辭忽然松了力道:"是你?"
暗衛(wèi)摘下面罩,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他是父親當年培養(yǎng)的死士之一,如今潛伏宮中。"主子為何深夜擅闖御書房?"他聲音沙啞。
"查一件牽涉三十萬大軍性命的事。"沈清辭將匕首收起,"幫我找找近三個月的香料調令。"
暗衛(wèi)猶豫片刻,轉身走向墻角的檀木柜。他取出把銅匙,輕輕撥動機關。柜門"咔噠"一聲彈開,露出整整齊齊的密檔。
沈清辭湊近查看,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名字。她手指頓了頓,抽出其中一份文書。羊皮卷上赫然是李德全的簽印——內務府總管太監(jiān),也是蕭承煜最信任的身邊人。
"找到了什么?"暗衛(wèi)問道。
沈清辭沒有回答。她盯著"南疆紅麝香"幾個字,想起昨日太和殿上蕭承煜的眼神。那時他說"承受不住真相的重量",難道...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暗衛(wèi)臉色一變,拉著沈清辭躲進博古架后的暗格。木板合上的瞬間,沈清辭聽到熟悉的咳嗽聲。
"李公公,陛下真的要去清寧宮?"是侍衛(wèi)統(tǒng)領的聲音。
"噓..."李德全壓低嗓音,"小祖宗,這是皇上的事。咱們只管把路清干凈就行。"
沈清辭屏住呼吸。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聽到李德全的名字,更沒想到他深夜出現在御書房。記憶如潮水涌來——大婚那夜,就是這個李德全遞來一道密旨,讓她"安分守己"。
暗格里很暗,暗衛(wèi)的體溫隔著衣料傳來。沈清辭能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打在自己頸側,卻始終保持著距離。這種克制讓她想起另一個人,那個明明近在咫尺卻總像隔著千山萬水的男人。
等腳步聲遠去,暗衛(wèi)才推開木板。沈清辭正要說話,忽見他瞳孔驟縮。幾乎是同時,她向側翻滾。一支弩箭擦著她耳際飛過,釘入對面的檀木柜。
"走!"暗衛(wèi)拽起她就往窗邊跑。身后傳來破空之聲,數支弩箭接連射來。他揮刀格擋,火星濺起照亮了整間御書房。
沈清辭躍上窗臺時回頭看了眼。鎏金香爐在混亂中被打翻,香灰灑了一地,像撒落的朱砂。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也是這般狼狽逃離。只是這次,她不會再被輕易打發(fā)。
落地時扭了腳踝,沈清辭踉蹌了一下。暗衛(wèi)扶住她,卻被她甩開。"別跟著我。"她說完就消失在晨霧里。
知春早在假山后等候多時。見主子歸來,趕緊遞上暖爐。"查到了什么?"
沈清辭展開手中的羊皮卷,指尖撫過李德全的簽印。"你去查查,這位李公公最近可曾與南疆使節(jié)有過往來。"
卯時初,御書房內。李德全正在收拾散落的文書。地上有幾片破碎的琉璃瓦,還有幾滴未干的血跡。
"查得怎樣?"蕭承煜掀簾而入,龍袍下擺沾著夜露。
"回陛下,有人擅闖。"李德全躬身稟報,"但東西都還在。"
蕭承煜走到案前,看著被打翻的香爐。鎏金表面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像把未出鞘的劍。"她去了多久?"
"約莫半柱香。"李德全遞上新沏的茶,"不過...奴才的人已經盯上她派去查賬的小太監(jiān)。"
蕭承煜摩挲著茶杯邊緣,忽然輕笑:"她還是老樣子,做事滴水不漏。"他頓了頓,"派人把紅麝香的庫存都換了吧。"
"是。"李德全應聲退下。
蕭承煜站在窗前,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他想起昨夜沈清辭最后那個眼神,像是看穿了什么,又像是失望至極。三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心口悶得喘不過氣。
清寧宮內,沈清辭正對著燭火研究羊皮卷。知春端來藥湯,看到主子發(fā)白的指尖。"主子,喝藥吧。"
沈清辭接過瓷碗,藥汁晃出幾滴,落在李德全的簽印上。墨跡暈開的剎那,她突然想起一事:"去年冬至,李德全可曾出宮?"
知春愣?。?主子懷疑..."
"林婉柔的生辰在冬至子時。"沈清辭放下藥碗,"若有人想煉制蠱毒..."她沒說完,起身走向妝奩。銅鏡映出她蒼白的臉,還有耳后那顆朱砂痣——那是她出生時就有的印記。
窗外秋風漸起,吹得帷幔翻飛。沈清辭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大婚那夜。那時她也這般坐在鏡前,等著那個永遠不會來揭蓋頭的人。如今物是人非,她終于明白,有些真相遠比背叛更令人痛徹心扉。
卯時將盡,宮門開啟的聲響驚醒了棲息的雀鳥。沈清辭將羊皮卷藏入夾層,轉身時碰倒了琉璃瓶。蠱粉灑在裙裾上,像點點星火。她彎腰去撿,忽覺指尖刺痛——一片碎玻璃扎進了肉里。
"主子!"知春慌忙要上前包扎。
"無妨。"沈清辭拔出碎玻璃,看著掌心滲出的血珠,"倒是你,記得去趟戶部,查查去年的香料進出賬目。"
知春應聲而去。沈清辭獨自留在殿內,思緒卻飄向御書房的那場驚險。她確信自己找到了關鍵證據,卻不愿相信背后的真相。那個曾許諾與她"表面夫妻,登基離宮"的男人,當真會做出這等事?
秋風卷起枯葉貼在窗紙上,發(fā)出沙沙的響動。沈清辭起身推開窗,晨霧中隱約可見御書房的方向。她忽然想起那個暗衛(wèi)臨別時的眼神,像是欲言又止?;蛟S,這場棋局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復雜。
\[未完待續(xù)\]沈清辭盯著掌心的血珠,忽然想起大婚那夜被劃破的指尖。那時蕭承煜握著她的手說:"委屈你了。"他的拇指拂過她虎口的繭,那是常年練劍留下的痕跡。
"主子?"知春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去吧。"沈清辭用帕子裹住手指,羊皮卷上的墨跡已被暈開,但那個名字依然清晰可辨。她起身走向妝奩,銅鏡里映出耳后那顆朱砂痣——原來早在出生時,命運就給她烙下了印記。
卯時二刻,戶部衙門剛開大門。知春攥著沈清辭的腰牌混進賬房,卻發(fā)現去年的香料賬目竟被人抽走大半。她正要翻找,忽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這都秋天了,怎么還查起舊賬?"
知春轉身看見個戴瓜皮帽的小吏,手里抱著新到的文書。她賠笑:"上頭交代要核對數目。"
小吏往她懷里塞了本冊子:"那就先看這個。"他壓低聲音,"南疆那邊最近不太平,聽說紅麝香的事..."
知春急急翻動冊頁,果然發(fā)現幾處異常。最末一頁夾著張泛黃的紙條,上面寫著個日期——正是林婉柔生辰那日。
與此同時,清寧宮偏殿。沈清辭正對著燭火觀察蠱粉,忽然聽見外頭喧嘩。她推開窗,見幾個宮女簇擁著個太監(jiān)匆匆往東六宮去。
"出什么事了?"她攔住個小宮女。
"回娘娘,景仁宮走水了!"小宮女瑟縮著身子,"說是李公公親自帶人救的火..."
沈清辭心頭一跳。她想起昨夜御書房里那縷青煙,還有李德全深夜出現在禁地的詭異。更衣時手指碰到發(fā)間空蕩蕩的,那支步搖不知何時遺失了。
未時三刻,沈清辭以賞菊為由前往御花園。路過尚儀局時,聽見里頭傳出訓斥聲。
"讓你盯著清寧宮的人,怎么能讓她們查到南疆使節(jié)頭上?"
沈清辭貼在窗下屏息。說話的是個女子,語氣凌厲。她認出這是淑妃身邊的掌事姑姑。
"奴婢該死..."另一個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那些賬目都是真的,紅麝香確實..."
"蠢貨!"瓷杯摔碎的聲響驚飛檐下麻雀,"真真假假也要看時候。現在讓貴妃知道了,豈不是打草驚蛇?"
沈清辭后背沁出冷汗。她悄然退后幾步,卻不慎踩到枯枝。屋內驟然安靜,她轉身欲走,卻見淑妃從回廊轉出。
"這不是清寧宮的王嬤嬤么?"淑妃笑吟吟地走近,"怎么,貴妃娘娘身體不適,特地來求個安神方子?"
沈清辭福身行禮:"奴婢只是路過..."
"正好。"淑妃拉住她的手腕,"本宮新得了支人參,正愁沒人分享。"她指甲掐進沈清辭的肉里,"你說,要是讓皇上知道有人暗中調查內務府,會不會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