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透,鳳儀殿外的霜霧已經(jīng)凝成細(xì)碎的冰晶。沈清辭坐在銅鏡前,指尖輕輕摩挲著妝匣夾層里那疊泛黃的紙頁。知春捧著銅盆進來時,看見她的手正微微發(fā)抖。
"娘娘……"知春欲言又止。
沈清辭抬頭看了她一眼,將紙頁塞進袖中,聲音平靜:"把朝服拿來。"
素白的朝服襯得她面色更冷,銀簪在晨光里泛著微光。她起身時,袖口的裂痕在燭火下清晰可見——那是昨夜刺客留下的痕跡。
知春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殿門,終于忍不住開口:"娘娘,真要去嗎?"
沈清辭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寢殿。帷幔后那片暗紅的血跡,在晨光里像一團未熄的火。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她輕聲道,抬腳跨出殿門。
太極殿外的丹墀上結(jié)了薄霜,百官三三兩兩地站著,低聲議論。見沈清辭走來,議論聲戛然而止。
裴季安站在最前頭,捻須冷笑。他身后,林遠(yuǎn)圖與幾位尚書低語幾句,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掃過來。
沈清辭無視那些目光,穩(wěn)步踏上玉階。紅泥靴踩碎薄霜,發(fā)出細(xì)微的碎裂聲。
"皇后娘娘今日氣色不佳。"禮部尚書忽然攔在門檻前,意味深長地打量她的袖口裂痕,"不如請個太醫(yī)?"
沈清辭抬眸,嘴角微揚:"勞大人費心,我倒覺得今日格外清明。"
她抬腳邁過門檻,衣袂帶起一陣涼風(fēng),拂過對方袍角。
金鑾殿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龍椅上的玄色龍袍泛著幽光。蕭承煜坐在御座上,眉間隱有倦意。林貴妃在側(cè)殿珠簾后倚著軟枕,手中把玩著翡翠如意。
沈清辭跪下行禮,素手展開密信:"臣妾有要事啟奏。"
蕭承煜盯著她看了半晌:"講。"
"兵部尚書裴季安、戶部尚書林遠(yuǎn)圖,私通北狄,篡改邊軍糧草調(diào)度文書。"她聲音清冷,字字如驚雷炸響,"這些軍糧,已被秘密轉(zhuǎn)運至北疆邊境的私商碼頭。"
殿內(nèi)一片嘩然,議論聲如潮水涌動。
"一派胡言!"裴季安拍案而起,"老夫為國操勞三十年,豈容你信口雌黃!"
林遠(yuǎn)圖冷笑:"不知皇后從何處得來這等荒謬之詞?"
沈清辭不怒反笑,取出偽造文書:"這是兩位修改的版本。"她頓了頓,從袖中再取出一份記錄,"這才是真正的調(diào)度詳情。"
蕭承煜接過兩份文書仔細(xì)對照,臉色由青轉(zhuǎn)白。燭火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映得他眼底的情緒愈發(fā)晦暗。
"陛下請看,"沈清辭指著其中一頁,"去年冬至,裴尚書在城南醉仙樓宴客。那晚,戶部調(diào)撥的三十萬石軍糧,就在此時消失。"
裴季安額頭青筋暴起:"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更巧的是,"沈清辭繼續(xù)道,"當(dāng)時陪侍的歌姬阿云,如今正在大理寺候?qū)?,愿意作證供出當(dāng)晚細(xì)節(jié)。"
殿內(nèi)陷入死寂。幾位老臣相互交換震驚眼神,連向來沉穩(wěn)的刑部尚書都變了臉色。
蕭承煜猛然起身:"來人!將兩部尚書暫且看押。"
"陛下不可!"林貴妃突然從簾后起身,珠簾嘩啦作響,"此事尚無實證,怎可輕易拿下朝廷重臣?"
沈清辭緩緩轉(zhuǎn)身,看向她:"貴妃娘娘,您說的實證,可是指這份密信?"她舉起手中那封信箋,"上面有裴尚書的親筆簽名,還有戶部與兵部的聯(lián)合簽章。"
林貴妃瞳孔驟縮,翡翠如意在掌中裂開一道細(xì)紋。
"沈清辭,"裴季安突然大笑,"你瘋了!你以為憑這些就能扳倒我們?"
"不是我以為。"沈清辭淡淡道,"而是事實如此。"
她再次叩首:"陛下,若真徹查此案,臣妾愿請尚方寶劍,親自督辦此案。"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連蕭承煜都微微動容。
"你要那把劍做什么?"他聲音低啞。
"為國除奸,清理朝堂。"她抬頭直視帝王雙眼,"沈家為此案付出太多,臣妾愿親手了結(jié)此事。"
裴季安狂笑不止:"瘋子!你們聽聽,她是個瘋子!"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急報:"北疆急信!邊關(guān)告急!"
沈清辭緩緩起身,望著殿外飄落的雪花呢喃:"終于開始了……"
蕭承煜望著她背影,眼底情緒翻涌。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沈清辭獨坐鳳儀殿,直到天明未等來人揭蓋頭。
那時她說:"做個交易?你登基,我離宮。"
如今她站在朝堂之上,為沈家討公道,為朝堂清蛀蟲,卻再不會回頭。
"報信人何在?"蕭承煜沉聲問。
殿外寒風(fēng)卷著雪粒撲進來,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踉蹌跪倒:"啟稟陛下,北疆守軍昨夜遭襲,三座軍營已被攻破。裴尚書的侄子裴景明...他帶兵臨陣倒戈。"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沈清辭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幾乎嵌入肉里。她早該想到,裴家經(jīng)營北疆多年,怎會不提前埋下后手。
"放屁!"裴季安嘶吼,"我那侄兒最是忠君愛國,怎可能..."
話音未落,又一道驚雷炸響。這次是從林遠(yuǎn)圖方向傳來——他手中握著的奏折突然掉落,染紅了丹墀上的白霜。有人看清內(nèi)容,驚叫出聲:"漕運被截..."
蕭承煜霍然起身,袖袍掀翻案幾。玉硯墜地摔得粉碎,墨色在雪地上蔓延如血。他盯著沈清辭良久,忽而笑了:"尚方寶劍還在中宮,去取。"
"陛下不可!"林貴妃沖出珠簾,翡翠如意應(yīng)聲而碎,"沈皇后與沈家私通..."
"閉嘴!"蕭承煜暴喝,眼底血絲密布,"把這兩老東西押入天牢,三日后午時,若查無實據(jù)..."他頓了頓,目光掠過沈清辭蒼白的臉,"便誅九族。"
殿內(nèi)死寂。百官屏息,看著帝王一步步走下龍椅。他停在沈清辭面前,忽然抬手撫過她發(fā)間銀簪。這個動作讓所有人瞳孔驟縮——那簪頭暗藏的機括,分明是尚方寶劍的鑰匙。
"你想要真相,"他聲音低啞,"還是想要命?"
沈清辭仰起臉,晨光刺得她睜不開眼。記憶突然閃回三年前那個雨夜,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那時她說要離宮,他說不給自由。如今她要查案,他說不給活路。
"我要沈家昭雪。"她答。
蕭承煜忽然笑了。他轉(zhuǎn)身揮袖,大步走向殿門:"備馬,朕親自去取劍。"
林貴妃癱坐在地,看著帝王背影消失在風(fēng)雪中。她手中碎玉割破掌心,血滴落在青磚縫隙里,像極了當(dāng)年在裴府地窖,沈清辭用簪子劃破手掌按在契約上的模樣。
"娘娘..."知春顫抖著扶起沈清辭,發(fā)現(xiàn)她裙擺下的靴子不知何時松了帶子,露出滲血的腳踝——那是昨夜刺客留下的傷。
太極殿外,風(fēng)雪更急了。百官陸續(xù)散去,議論聲卻穿透風(fēng)雪傳來:"裴家要完了...""沈皇后怕是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