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jié)前一周的圖書館,空調發(fā)出輕微的嗡鳴。寧雨咬著鉛筆尾端,盯著素描本上那道始終畫不好的陰影。許沐陽坐在對面,面前攤著三本參考資料,筆記本上的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
"這里的光影不對..."寧雨小聲嘀咕,橡皮擦在紙面上摩擦出細碎屑末。
許沐陽抬起頭,目光落在她的素描本上。那是他低頭看書時的側臉,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鼻梁上投下細密的條紋。
"你畫反了。"他突然說。
寧雨手一抖,鉛筆在紙上劃出突兀的痕跡。許沐陽已經起身繞到她身后,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著紙張的氣息籠罩下來。他修長的手指指向畫面:"光線是從這個角度來的,陰影應該再偏移15度。"
寧雨屏住呼吸。他的指尖離紙面只有幾厘米,腕骨凸起的弧度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你...懂素描?"
許沐陽收回手,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我父親要求我學過兩年建筑手繪。"他頓了頓,"后來改學鋼琴了。"
寧雨注意到他說這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內側,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白色痕跡。
周五放學后,寧雨被李老師叫去整理藝術節(jié)參賽作品??帐幨幍拿佬g教室里,她踮著腳想把一幅水彩畫掛到展示墻上,突然腳下一滑。
"小心!"
一雙手穩(wěn)穩(wěn)扶住她的肩膀。許沐陽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口,他的手掌溫熱干燥,指腹有一層薄繭。
"你怎么在這?"寧雨慌忙站穩(wěn),耳根發(fā)燙。
"學生會巡查。"許沐陽松開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回形針,"畫框掛鉤壞了。"
他低頭修理畫框時,寧雨注意到他后頸有一小塊曬傷的痕跡,藏在規(guī)整的襯衫領口下。這個發(fā)現讓她心跳莫名加速——原來完美如許沐陽,也會有不為人知的小瑕疵。
"你經常這樣嗎?"許沐陽突然問。
"什么?"
"觀察別人。"他轉過身,目光直直看向她,"就像你素描本里畫的那樣。"
寧雨的臉"騰"地燒了起來。她張了張嘴,卻看見許沐陽從書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給你的。"
里面是一套進口彩鉛,德國牌子,貴得她從來只敢在美術用品店櫥窗外看看。
"這...為什么?"
許沐陽的耳尖微微泛紅:"下周三你生日。"他停頓了一下,"提前送的。"
藝術節(jié)當天,寧雨的系列素描《校園一隅》獲得特等獎。頒獎結束后,她抱著獎狀在后臺轉了三圈,終于在天臺找到了許沐陽。
他靠在欄桿上,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遠處夕陽將云層染成橘紅色,在他輪廓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我得獎了!"寧雨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許沐陽嘴角微微上揚:"我知道。"
"你怎么不去頒獎現場?"
"..."許沐陽轉回頭看向遠方,"我父親來了。"
寧雨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禮堂門口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正皺著眉頭看手表。
"要去見他嗎?"
許沐陽搖搖頭,從書包里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正式的生日禮物。"
那是一本手工裝訂的素描本,扉頁上用燙金字體印著"給能看見世界不一樣色彩的你"。寧雨翻開內頁,突然愣住——每一頁角落都印著極淺的藍色花紋,是她摔碎的那管群青的顏色。
"你..."
"時間不早了。"許沐陽打斷她,指了指樓梯口,"你父母應該在等你。"
寧雨鼓起勇氣拉住他的袖口:"許沐陽,下周..."
"沐陽!"中年男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許沐陽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他輕輕掙脫寧雨的手:"生日快樂。"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寧雨翻開素描本最后一頁,那里有一道未完成的鉛筆線稿——是許沐陽自己畫的,兩個并肩看夕陽的背影。
生日當晚,寧雨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只有隱約的鋼琴聲傳來,彈的是《夢中的婚禮》。
"...許沐陽?"她輕聲問。
琴聲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寧雨把手機貼在耳邊,聽見背景音里傳來模糊的爭吵聲,還有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響。
通話持續(xù)了三分二十七秒,最終在一段急促的琶音后戛然而止。寧雨看著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窗外的月光照在那本嶄新的素描本上,扉頁的金字閃著微光。
她拿起鉛筆,在空白頁上繼續(xù)畫那道未完成的陰影——這次終于對了,是月光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