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 記忘之衡

虛無身影的輪廓逐漸清晰，玄袍上繡著的不是紋路，而是不斷消散的墨跡，仿佛每一秒都在從“存在”滑向“不存在”。他看著江無夜手中的玉佩，聲音像風(fēng)穿過空谷般縹緲：“你終于記起來了，記起自己是‘記’與‘忘’的繩結(jié)?！?/p>

江無夜握緊玉佩，識海里的記憶仍在翻涌——那時(shí)他站在混沌邊緣，左手托著“記錄一切”的光團(tuán)，右手握著“消解一切”的暗霧。玄袍人就站在他身邊，將雙影玉佩遞來：“天地不能只有記憶，否則會被過去壓垮；也不能只有遺忘，否則萬物終將虛無。你是唯一能系住這根繩的人?！?/p>

“所以你分裂了玉佩，也分裂了自己?！苯瓱o夜的聲音帶著震顫，“玄袍人是‘記’的守護(hù)者，你是‘忘’的化身？”

虛無身影輕笑一聲，袖中飛出無數(shù)黑色絲線，所過之處，光絲上的繭紛紛黯淡：“我不是‘化身’，是‘必然’。就像火焰會熄滅，河流會干涸，‘遺忘’本就是存在的終點(diǎn)。你們執(zhí)著于‘記錄’，不過是在對抗終將到來的結(jié)局。”

石炎的火焰突然暴漲，化作火龍撞向黑線：“就算結(jié)局注定，過程里的守護(hù)也不是假的！”火龍掠過的地方，黯淡的繭重新亮起，里面的未誕生之物發(fā)出細(xì)微的鳴叫，“你看，它們在反抗！”

月玲瓏的劍劃出銀色弧線，劍氣交織成網(wǎng)，將黑線一一斬?cái)啵骸鞍谆⒁蛔宓牡浼飳戇^，‘存在過’本身，就比‘永恒’更有意義?！彼膭ι碓趹?zhàn)斗中愈發(fā)剔透，仿佛凝結(jié)了昆侖墟萬年的雪光。

靈溪將藥囊拋向空中，無數(shù)草藥種子散落，落地便生根開花，藤蔓順著光絲攀爬，將即將消散的繭輕輕裹?。骸拔业乃幉莞嬖V我，就算會枯萎，也要拼命綻放一次?！彼讣獾温涞穆端湓诨ò晟?，折射出萬千世界的倒影。

洛云舟化作巨龍，龍尾掃過虛空，青光所及之處，黑色絲線寸寸斷裂：“龍族守護(hù)的從來不是‘不朽’，是讓每個生命都能好好告別。”他的龍鱗上浮現(xiàn)出歷代龍王的虛影，共同發(fā)出震徹虛空的龍吟。

江無夜看著同伴們的力量與光絲共鳴，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對抗遺忘’，不是守住記憶本身，而是守住那些在記憶里閃閃發(fā)光的‘瞬間’?！彼麑㈦p影玉佩舉過頭頂，正面的“記”字亮起，反面的“忘”字也隨之發(fā)光，“玉佩的真正用法，不是鎖住‘無記之果’，是讓‘記’與‘忘’和諧共生！”

玉佩的光芒化作兩道洪流，一道金色流向玄袍人的虛影，一道黑色匯入虛無身影——令人震驚的是，兩道身影竟在光芒中慢慢融合，化作一個完整的、穿著半玄半黑長袍的人。

“這才是‘最初’的模樣?！比诤虾蟮娜擞皣@息道，“我既記著天地初生的第一縷光，也忘著無數(shù)星辰的寂滅。你們執(zhí)著的‘對抗’，本就是平衡的一部分?！?/p>

虛**然劇烈震顫，太初殿的輪廓重新浮現(xiàn)，這次不再是光紋編織的幻影，而是由無數(shù)玉簡堆疊而成的書山。最頂端的玉簡上寫著一行字：“記則有痕，忘則有度，衡者長存?！?/p>

“太初殿不是宮殿，是‘記與忘的天平’?！膘`溪看著書山，藥草在她掌心長成參天大樹，枝葉拂過玉簡，上面的字跡愈發(fā)清晰，“我們之前看到的‘本源之問’，其實(shí)是在問每個人：你愿意為自己的‘存在’留下多少重量？”

洛云舟變回人形，龍族精血在掌心凝聚成珠：“所以魔影污染鴻蒙樹，不是為了釋放‘無記之果’，是為了打破天平的平衡？”

半玄半黑的人影點(diǎn)頭：“他們想讓‘遺忘’吞噬一切，讓天地回歸混沌。但他們忘了，天平只要還在，就永遠(yuǎn)有平衡的可能。”他看向江無夜，“現(xiàn)在，該由你重新校準(zhǔn)天平了?！?/p>

江無夜走上書山，雙影玉佩自動嵌入最頂端的玉簡。剎那間，所有玉簡同時(shí)亮起，光流與暗霧在虛空中交織成螺旋，將那些未誕生之物的光點(diǎn)一一卷入——有的光點(diǎn)沉入暗霧，徹底消散；有的則融入光流，化作流星飛向混沌之外。

“這是……”石炎看得愣住。

“選擇?！苯瓱o夜輕聲道，“有些‘可能’注定要被遺忘，才能給真正誕生的世界騰出空間；有些則會被記住，成為未來的種子?！彼粗粋€長著翅膀的魚形光點(diǎn)沖破暗霧，朝著遠(yuǎn)處的星云飛去，“就像它，會在某個世界的天空里游動?！?/p>

當(dāng)最后一個光點(diǎn)做出選擇，太初殿開始變得透明。半玄半黑的人影化作光粒，融入江無夜的識海：“天平已穩(wěn)，接下來，該去看看那些被‘記住’的世界了?！?/p>

光門在身后關(guān)閉，眾人站回玄木船。江無夜的雙影玉佩靜靜躺在掌心，正面的“記”字里藏著同伴們戰(zhàn)斗的身影，反面的“忘”字里映著消散的未誕生之物。

“所以我們贏了？”石炎撓撓頭，掌心的火焰跳了跳，暖得像初春的陽光。

靈溪的藥囊里多了幾顆從未見過的種子，她笑著點(diǎn)頭：“或許不是贏了‘遺忘’，是學(xué)會了和它共處?！?/p>

洛云舟望著遠(yuǎn)處漸漸清晰的星云：“前面好像有新的世界。”

江無夜握緊玉佩，玄木船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星云駛?cè)?。玉簡重新凝聚在他手中，這次的畫面里，有他們從未見過的山川湖海，還有無數(shù)等待被“記錄”的生命。

他突然想起半玄半黑的人影最后說的話：“真正的平衡，不是死守兩端，是帶著記憶往前走，也允許自己偶爾放下。”

船舷邊，石炎正和月玲瓏爭論火焰與冰雪哪個更適合烤魚，靈溪在給新種子澆水，洛云舟哼著龍族的古老歌謠。江無夜看著他們的背影，玉簡上的字跡輕輕閃爍，仿佛在說：

“這趟旅程，才剛剛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