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壽安堂

盛家剛喘過氣，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老太太手里捏著幾張薄紙，指尖發(fā)白，臉色鐵青得嚇人。房媽媽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紙上寫的，是康姨母放印子錢的黑心勾當(dāng)！利滾利高得吃人，逼得人賣兒賣女，還鬧出了人命！更要命的是，她的親妹妹，盛家主母王若弗，也陷進(jìn)去了！不僅把自己的私房錢投進(jìn)去，還偷偷挪用了盛家公賬上的銀子當(dāng)本錢！追債的手段更是下作狠毒，手上沾著血！

“蠢貨！毒婦！” 老太太氣得渾身發(fā)抖，聲音嘶啞，“王家清流門第，怎會(huì)養(yǎng)出這兩個(gè)禍胎！一個(gè)在宮里差點(diǎn)害死全家，另一個(gè)在宮外還要拖著盛家一起下地獄！” 她想起祠堂里的王若弗，原以為只是嘴碎惹禍，沒想到心腸如此貪婪狠毒！為了幾個(gè)臭錢，連人命都不顧了！

“老太太息怒…” 房媽媽聲音發(fā)顫。放印子錢逼死人命，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沾上一點(diǎn)，盛家?guī)状说暮妹暰屯炅?，長柏、長楓這些孩子的前程也全毀了！

老太太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許久，她才睜開眼，渾濁的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決絕。她看向房媽媽：“備車，遞牌子進(jìn)宮。我要見淑妃娘娘?！?/p>

慶壽宮

盛老太太的請(qǐng)求很快被應(yīng)允。在慶壽宮安靜的內(nèi)室，母女二人相對(duì)而坐。老太太臉上的疲憊和沉重?zé)o法掩飾。

“明玉，” 老太太聲音沙啞沉重，“家里…出了塌天的大禍?！?她將康姨母和王若弗放印子錢、逼死人命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說到那些骯臟手段和人命時(shí)，聲音都在發(fā)顫。

盛明玉靜靜聽著，臉色越來越冷。她剛在宮里扳倒皇后，穩(wěn)住局面，宮外竟埋著這樣一顆足以炸毀整個(gè)盛家的巨雷！王若弗！這個(gè)蠢婦！

“母親的意思是…” 盛明玉的聲音帶著寒意，她已猜到母親的抉擇。

老太太眼中含淚，卻異常堅(jiān)定地看著女兒：“明玉，為了盛家，為了你哥哥盛纮，更為了長柏、長楓這些好孩子的前程…王若弗，不能留了?！?她一字一頓，說得極其艱難又?jǐn)蒯斀罔F，“她必須‘病逝’！而且要快！在她造的孽徹底捂不住之前！只有她‘沒了’，康家那爛攤子才能徹底跟盛家割開！盛家才能保住名聲，保住孩子們的前程！”

盛明玉的心被狠狠揪緊。她明白，這是斷腕求生！犧牲王若弗一人，保全整個(gè)盛家。長柏剛?cè)牒擦?，前途無量；長楓雖非嫡出，也是盛家血脈，若受牽連，一生也毀了。

“康姨母那邊…” 盛明玉聲音冰冷。

“她？” 老太太眼中厲色一閃，“那是王家康家的事！她作惡害死人，自有國法處置！我們盛家，只求自保，撇清干系！” 老太太意思明確：康姨母死活盛家不管，但王若弗必須“消失”，而且要做得干凈利落，讓盛家徹底從這爛泥潭里脫身！

盛明玉沉默片刻?？粗赣H蒼老決絕的臉，想起長柏勤勉上進(jìn)的身影，想起長楓雖有些紈绔卻也依賴盛家的樣子…她緩緩閉眼，再睜開時(shí)，只剩帝妃的冰冷與決斷。

“母親放心?！?盛明玉聲音平靜而有力，“此事，我會(huì)安排妥當(dāng)。宮里…有法子，做得干凈，查不出痕跡。只說是急癥…心力交瘁而亡。”

老太太身體微晃，強(qiáng)忍淚水，緊緊抓住女兒的手，用力點(diǎn)頭。為了盛家子孫的未來，她只能狠心做這個(gè)“惡人”。

盛府，祠堂

祠堂里陰冷死寂。王若弗蜷在蒲團(tuán)上，滿心怨毒和絕望。她恨老太太狠心，恨明蘭掌權(quán)，更恨康姨母把她拖進(jìn)深淵！

夜深人靜。守夜的婆子睡得極沉。門被輕輕推開。王若弗以為是送水的丫鬟，剛想罵，卻聞到一股奇異的、熟悉的藥味。借著長明燈昏暗的光，她看清了來人——房媽媽！身后跟著一個(gè)面生的、低眉順眼的婆子。

“房媽媽？你…” 王若弗剛開口，就被房媽媽眼中那從未有過的冰冷和憐憫凍住了。

“太太，” 房媽媽聲音極輕，帶著塵埃落定的平靜，“老太太讓老奴…給您送碗安神湯?！?她示意身后的婆子將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端到王若弗面前。

那藥味…王若弗猛地想起在康姨母那里見過！是讓人“睡過去就醒不來”的東西！她瞬間明白了！老太太要?dú)⑺?/p>

“不！我不喝！” 王若弗驚恐尖叫，瘋狂掙扎，“老太太不能殺我！我是主母！我要見老爺！見華蘭！放開我！”

面生的婆子動(dòng)作極快，一把捂住王若弗的嘴，鐵鉗般的手捏開她的下巴。王若弗涕淚橫流，眼中是極致的恐懼和哀求。房媽媽別過臉去。

溫?zé)岬臏幈粡?qiáng)行灌下?？酀囊后w滑入喉嚨，帶來死亡的冰冷。王若弗的掙扎漸漸微弱，眼神渙散，最后只留下深深的怨毒，死死瞪著那些沉默的牌位。

盛府

翌日清晨，盛府傳出噩耗：主母王若弗，因憂思過重，突發(fā)急癥，于昨夜在祠堂…心力交瘁，薨逝。

府內(nèi)掛起白幡（表面功夫）。華蘭聞?dòng)嵄从^，被陪嫁嬤嬤趕緊送回伯爵府靜養(yǎng)。盛纮聽聞消息，先是驚愕，隨即涌起強(qiáng)烈的被拖累的惱怒和家族蒙羞的沉重壓力。他本就不喜王若弗，此刻更是厭煩她惹下這等塌天大禍，連累家門。他臉色難看，病情因此有些反復(fù)，咳得更厲害了，但絕不是為妻子傷心。

最悲痛的是如蘭，哭得撕心裂肺，怎么也不信母親是病死的，被老太太以“悲傷過度需靜養(yǎng)”為由，嚴(yán)令關(guān)在自己房里。

消息傳到翰林院，長柏如遭重?fù)簟Ｋ炎约宏P(guān)在值房整整半日。再出來時(shí)，年輕的臉上已不見淚痕，只有一種近乎肅穆的沉痛和前所未有的堅(jiān)毅。他回到盛府，沒有去靈堂哭靈，而是徑直去了壽安堂，在老太太面前直挺挺跪下。

“祖母，母親…已去。孫兒知道，定是她做下了無法挽回的錯(cuò)事，才累得您…出此下策。” 長柏的聲音低沉沙啞，卻異常清晰，“孫兒不孝，未能及早察覺規(guī)勸母親。但請(qǐng)祖母放心，孫兒此生，必以振興盛家門楣為己任！克己復(fù)禮，勤勉王事，絕不讓盛家清名因母之過而蒙塵！也絕不讓祖母和姑姑在宮中為盛家擔(dān)憂！” 他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涼的地磚上。這是承諾，也是與母親罪孽的切割。

老太太看著孫子挺拔如松的背影和那沉甸甸的承諾，渾濁的老淚終于落下，是心疼，更是欣慰。盛家，還有希望！

林棲閣里，林噙霜聽聞王若弗“病逝”，心頭先是涌起一陣隱秘的快意——那個(gè)壓在她頭上多年的正室終于沒了！但隨即，老太太處置王若弗的雷霆手段，又讓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她立刻叫來兒子長楓。

長楓初聞嫡母去世，也有些懵然和一絲說不清的輕松，但被林噙霜一點(diǎn)撥，也嚇出一身冷汗。

“楓兒！看見沒有？老太太為了盛家，親兒媳都能…你可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林噙霜壓低聲音，又驚又怕，“以后在老太太面前，在你父親面前，更要加倍小心！讀書！給我用心讀書！不求你像長柏那樣出息，但絕不能行差踏錯(cuò)！記住，只有你自己有出息了，才能在這家里站得穩(wěn)！” 她第一次如此嚴(yán)厲地告誡兒子。

長楓看著姨娘驚懼的眼神，再想想那“病逝”的嫡母，心頭一凜，往日那點(diǎn)懶散心思徹底收了起來，用力點(diǎn)頭：“兒子知道了！兒子這就去溫書！” 他第一次感到了壓力，明白了努力的必要。

明蘭默默主持著王若弗的喪儀，一切按規(guī)矩辦，哀戚有度。她看著悲痛欲絕的如蘭，看著肅穆堅(jiān)毅的長柏，看著突然發(fā)奮的長楓，再看向老太太緊閉的房門…她腰間那串象征權(quán)力的黃銅鑰匙，此刻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為了盛家這艘船不沉，祖母親手?jǐn)財(cái)嗔烁嗟睦|繩。代價(jià)是一條人命，換來的是整個(gè)家族，尤其是下一代男丁的警醒與奮起。風(fēng)暴暫時(shí)平息，但每個(gè)人心頭的陰影，卻更深了。前路，依舊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