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魔藥課教室永遠彌漫著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混合著各種稀奇古怪藥材的苦澀、辛辣,偶爾還有一絲令人作嘔的甜膩。冰冷的石墻,幽暗的光線,以及講臺上斯內普教授那鷹隼般銳利、能凍住坩堝的目光,共同構成了學生們心中公認的“阿茲卡班分班”。
哈利·波特正對著自己那鍋本該是澄澈的藍色、此刻卻詭異地冒著墨綠色泡泡的緩和劑愁眉苦臉。他偷偷瞄了一眼旁邊操作臺。德拉科·馬爾福,一如既往地優(yōu)雅從容。他修長的手指精準地拈起一片月長石粉末,手腕輕抖,粉末均勻地灑入坩堝,銀白色的蒸汽裊裊升起,帶著清冽的薄荷香氣。他那頭淡金色的發(fā)絲在幽暗光線下泛著冷光,側臉線條完美得近乎刻薄,只有微抿的薄唇和偶爾快速掃過哈利的余光,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是的,煩躁。從上周五在走廊里因為“誰撞了誰的肩膀”這種幼稚問題大吵一架后,德拉科周身就籠罩著一層生人勿近的寒冰。整整三天,他完美地貫徹了“馬爾福式冷戰(zhàn)”——用鼻孔看哈利,用刻薄話問候羅恩,連潘西·帕金森湊近時都被他用一句“離遠點,你的香水熏得我坩堝都要炸了”懟了回去。
哈利攪動著那鍋越來越像沼澤泥漿的魔藥,心里也憋著一股無名火。明明是德拉科那個混蛋走路不長眼還倒打一耙!憑什么擺出一副被全世界辜負的臭臉?他賭氣地加了一大勺豪豬刺進去,坩堝里“噗”地冒出一股帶著焦糊味的濃煙。
“波特!”斯內普冰冷滑膩的聲音如同蛇信子舔過后頸,“如果你那貧瘠的大腦無法理解‘順時針攪拌三圈半’和‘把坩堝變成巨怪排泄物’之間的區(qū)別,格蘭芬多將因為你的愚蠢而失去十分。”
哈利漲紅了臉,低頭假裝專注地盯著那鍋災難。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斯萊特林的操作臺。
德拉科似乎完成了自己的藥劑,正拿著一小塊質地異常細膩、泛著珍珠光澤的羊皮紙(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慢條斯理地……折疊著?他微垂著頭,淡金色的睫毛遮住了灰藍色的眼眸,神情專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修長靈活的手指翻飛,動作帶著一種貴族式的優(yōu)雅和奇異的耐心。很快,一只小巧玲瓏、線條流暢的千紙鶴在他掌心成型。
哈利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千紙鶴?給誰?潘西?還是哪個斯萊特林的女生?果然……他煩躁地收回目光,用力過猛地攪拌著自己的坩堝,濺出幾滴滾燙的藥劑在手背上,疼得他“嘶”了一聲。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極其細微的、翅膀扇動空氣的“簌簌”聲。
一只銀光閃閃的千紙鶴,輕盈地、無聲地穿透了魔藥教室幽綠的蒸汽,如同一個迷你的守護神。它飛行的軌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目的性,掠過潘西·帕金森好奇伸出的手指,無視了克拉布和高爾迷惑的目光,甚至巧妙地避開了斯內普教授鷹隼般掃視的余光。它像一顆被精確制導的銀色流星,穩(wěn)穩(wěn)地、毫不猶豫地降落在哈利·波特那鍋還在冒泡的、慘不忍睹的魔藥坩堝邊緣。
它收攏了翅膀,安靜地立在那里,小小的身軀在坩堝散發(fā)的熱氣中微微顫動,珍珠光澤的羊皮紙在幽暗光線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暈。
整個斯萊特林長桌都安靜了。潘西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布雷斯·沙比尼挑了挑眉。連德拉科都微微側過身,假裝整理自己的藥劑瓶,但哈利清晰地看到,他蒼白的耳廓迅速染上了一層薄紅。
哈利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沾著藥漬的手指,輕輕捏住了那只小小的紙鶴。入手微涼,帶著德拉科指尖特有的清冽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他常用的雪松古龍水的冷香。
他緊張地瞥了一眼講臺。斯內普教授正背對著他們,用他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輕柔語調點評著西莫·斐尼甘那鍋正在“試圖越獄”的魔藥。
哈利飛快地低下頭,用坩堝和課本做掩護,顫抖著手指,一點點拆開那只精美的千紙鶴。動作小心得像在拆一枚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珍珠光澤的羊皮紙上,一行墨跡新鮮、華麗流暢的花體字映入眼簾。那字跡他太熟悉了,無數次出現在嘲諷他的紙條、挑釁的留言,還有……O.W.Ls考試時偷偷傳過來的、寫滿古代如尼文難題答案的小抄上。
你攪拌坩堝的樣子蠢得像巨怪在跳芭蕾
但……該死的,我移不開眼
我想還是因為我·喜·歡·你
沒有署名。也不需要。
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從指尖竄上臉頰,直沖頭頂。哈利感覺自己的耳朵燙得能煎蛋。他猛地攥緊了那張小小的羊皮紙,心臟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指尖都在發(fā)麻。那點憋悶了三天的火氣,被這短短兩行字澆得連煙都不剩,只剩下一種被甜蜜炸彈擊中的眩暈和難以置信的悸動。
他飛快地抬眼,撞進了一雙灰藍色的眼眸里。德拉科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正隔著氤氳的魔藥蒸汽望向他。那雙慣常盛滿傲慢和譏誚的眼睛里,此刻翻滾著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強裝的鎮(zhèn)定,有不易察覺的緊張,有被撞破的羞惱,但最深處,卻清晰地映著哈利漲紅的臉和那雙因震驚而瞪大的翠綠色眼睛。那目光像帶著鉤子,牢牢鎖住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無聲的詢問。
哈利感覺自己的臉更燙了。他慌亂地低下頭,想把那張滾燙的紙條藏進袖子里,卻差點碰翻自己的坩堝。他手忙腳亂地扶穩(wěn)坩堝,再抬頭時,德拉科已經轉了回去,只留下一個看似專注檢查藥劑、實則耳根紅得滴血的側影。
“波特先生,”斯內普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般再次纏上,“看來你的巨怪腦瓜不僅無法理解魔藥,連基本的課堂紀律也忘得一干二凈?對著坩堝傻笑并不能讓它變得可以入口。格蘭芬多,再扣五分?!?/p>
這次,哈利沒有像往常一樣感到憤怒或難堪。他飛快地將那張小小的、帶著雪松冷香的羊皮紙塞進長袍內側最貼近心臟的口袋。隔著厚厚的布料,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面華麗字跡的溫度和那個混蛋別扭又滾燙的心意。
他低下頭,假裝認真(實則毫無章法)地攪動著自己那鍋依舊糟糕透頂的緩和劑,嘴角卻控制不住地,一點一點,向上彎起了一個大大的、傻乎乎的弧度。
冰冷的魔藥蒸汽依舊彌漫,但哈利的口袋里,卻揣進了一整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