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寧州的日子,像一杯溫吞的水,緩慢而平靜地流淌著。舒觀每天除了投投簡歷,就是陪著父母,或者在小區(qū)附近走走,漸漸熟悉了這座城市的新面貌。
這天下午,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小時候的玩伴之一,林浩打來的。
“觀觀!你丫可算回來了!什么時候到的?怎么也不通知一聲?”林浩的大嗓門透過聽筒傳過來,帶著久違的熟稔和興奮。
舒觀忍不住笑了起來:“剛到?jīng)]幾天,想先安頓下來再說。怎么,浩子,想起我來了?”
“廢話!我也是剛聽我媽說你回來了,這不趕緊給你打電話!”林浩說,“晚上有空沒?出來聚聚啊,我叫上老鄭他們,還有……祁顏,咱們幾個小時候玩得好的,好好聊聊!”
聽到“祁顏”兩個字,舒觀的心猛地一跳,握著手機(jī)的手指緊了緊。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好啊,沒問題。”
“行,那就這么定了!晚上七點(diǎn),‘老地方’餐廳,知道吧?就是以前咱們常去的那家,裝修了,不過味道還是老樣子!”林浩交代清楚,便掛了電話。
舒觀放下手機(jī),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和祁顏重逢后,雖然有過兩次短暫的接觸,但都是兩人單獨(dú)相處,難免有些拘謹(jǐn)。這次有共同的朋友在,氣氛應(yīng)該會輕松很多吧。
他換了身干凈的白T恤和牛仔褲,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四年沒見,朋友們會是什么樣子?祁顏在朋友面前,又會是什么樣子?
晚上七點(diǎn),舒觀準(zhǔn)時來到了“老地方”餐廳。這是一家裝修復(fù)古的中餐廳,門口掛著紅燈籠,透著一股懷舊的氣息。他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幾個人。
林浩最先看到他,站起來大聲招呼:“觀觀!這兒呢!”
舒觀走過去,林浩立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想死我了!小子,出國一趟,變帥了??!”
“去你的?!笔嬗^笑著推開他,看向旁邊的人。
“這是老鄭,鄭明宇,還記得吧?”林浩指著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說。
“當(dāng)然記得,”舒觀伸出手,“明宇,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舒觀?!编嵜饔钜舱酒饋砗退帐?,笑容溫和,“回來就好,以后常聯(lián)系?!?/p>
舒觀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最后落在了坐在林浩旁邊的祁顏身上。
祁顏今天穿了一件深藍(lán)色的襯衫,袖口挽到手腕,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腕。他正微微側(cè)著頭,聽林浩說話,聽到動靜,轉(zhuǎn)過頭看向舒觀。
四目相對,祁顏的眼神平靜無波,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來了?!?/p>
“嗯?!笔嬗^在林浩旁邊的空位坐下,正好和祁顏隔了一個位置。
人到齊了,點(diǎn)完菜,氣氛很快熱鬧起來。林浩是個話癆,不停地說著這幾年大家的趣事,以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鄭明宇則時不時地補(bǔ)充幾句,語氣溫和。
舒觀聽著他們說話,偶爾插幾句,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感覺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們幾個總是一起在巷子里瘋跑,爬樹掏鳥窩,偷摘鄰居家的果子,被抓到了就一起挨罵。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像老照片一樣,在腦海里漸漸清晰起來。
“說起來,以前咱們幾個,就屬祁顏?zhàn)钅苷种蹅兞??!绷趾坪攘丝谄【?,感慨道,“觀觀,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被隔壁班的胖子欺負(fù),哭著跑回來,還是祁顏二話不說,上去就把那胖子給鎮(zhèn)住了!”
舒觀的臉微微一紅,那段記憶瞬間涌了上來。那時候他年紀(jì)小,膽子也小,被欺負(fù)了只會哭。祁顏比他高半個頭,雖然平時話不多,但每次他被欺負(fù),祁顏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用那雙沉靜的眼睛看著對方,不說話,卻自帶一股威懾力。
他偷偷看了祁顏一眼,只見祁顏端著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意,不知道是在回憶往事,還是被林浩的話逗笑了。
“還有還有,”林浩越說越起勁,“那年夏天,咱們?nèi)ズ舆呌斡?,觀觀不小心嗆水了,也是祁顏把你撈上來的!你小子,當(dāng)時嚇得臉都白了,抱著祁顏的脖子死活不松手……”
“行了行了,浩子,”舒觀連忙打斷他,臉上有些發(fā)燙,“都過去多少年了,還提呢!”
“哈哈哈,這不是懷念嘛!”林浩大笑起來,又轉(zhuǎn)向祁顏,“祁顏,你還記得不?那時候觀觀跟個小跟屁蟲似的,天天哥長哥短的,甩都甩不掉!”
祁顏放下酒杯,目光淡淡地掃過舒觀,那眼神里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記得?!?/p>
就這兩個字,卻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舒觀的心里漾起了圈圈漣漪。他低下頭,假裝喝水,掩飾自己發(fā)燙的臉頰。
祁顏還記得。
他以為,那些年少時的瑣碎時光,早就被歲月沖刷得模糊不清了,卻沒想到,他還記得。
接下來的話題,漸漸從童年往事,轉(zhuǎn)到了各自的現(xiàn)狀。林浩在做銷售,整天東奔西跑;鄭明宇成了一名程序員,每天和代碼打交道;祁顏則如他所說,在一家建筑設(shè)計院工作,聽起來很是高大上。
舒觀也說了說自己在國外的學(xué)習(xí)經(jīng)歷,以及回來后的打算。大家都很支持他,林浩還拍著胸脯說:“以后在寧州混,有事就找哥幾個,雖然不敢說罩著你,但幫點(diǎn)小忙還是沒問題的!”
氣氛輕松而愉快,舒觀也漸漸放開了,和大家說說笑笑,仿佛這四年的分離只是一個短暫的插曲。
他偶爾會看向祁顏,發(fā)現(xiàn)祁顏也在看他,每次目光相遇,祁顏都會平靜地移開視線,仿佛只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瞥。但舒觀能感覺到,祁顏的注意力,似乎總是若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
比如,他說話時,祁顏會微微側(cè)耳傾聽;他夾菜時,祁顏的目光會在他手上停留一瞬;甚至當(dāng)林浩起哄讓他喝酒時,祁顏會不動聲色地幫他擋下一句:“他剛回來,可能還不太適應(yīng),少喝點(diǎn)?!?/p>
這些細(xì)微的舉動,像春日里的細(xì)雨,無聲地滋潤著舒觀的心田,讓他感到一陣溫暖。
聚會一直持續(xù)到晚上九點(diǎn)多,大家才意猶未盡地散去。林浩和鄭明宇住得遠(yuǎn),先打車走了。餐廳門口只剩下舒觀和祁顏。
“我送你回去吧?!逼铑侀_口道。
“不用了,祁顏哥,小區(qū)離這兒不遠(yuǎn),我走回去就行?!笔嬗^說。
“晚上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吧?!逼铑伒恼Z氣不容置疑,已經(jīng)邁開了腳步。
舒觀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夜晚的街道很安靜,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誰都沒有說話,只有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
快到小區(qū)門口時,祁顏忽然開口:“林浩他們……還是老樣子?!?/p>
“嗯,”舒觀笑了笑,“還是那么愛鬧。”
“你好像……變化不大?!逼铑伒穆曇粼谝股酗@得有些模糊,“還是那么……”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
舒觀抬眼看他,好奇地問:“還是那么什么?”
祁顏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他臉上,夜色中,他的眼神深邃而溫柔,像是蘊(yùn)藏著漫天的星光。
“還是那么……干凈。”他輕聲說。
舒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臉頰瞬間變得滾燙。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祁顏的眼睛,只是小聲地“哦”了一聲。
干凈。
這兩個字,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他的心頭,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不知道祁顏說的“干凈”是指什么,是外貌,還是性格?但不管是什么,從祁顏口中說出來,都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
走到12號樓樓下,舒觀停下腳步,抬頭看他:“祁顏哥,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逼铑伩粗?,“上去吧?!?/p>
“嗯?!笔嬗^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進(jìn)單元門。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只是,走進(jìn)電梯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竟然又一次沁滿了薄汗。
今晚的聚會,像一場溫暖的重逢,讓他重新感受到了朋友的情誼,也讓他和祁顏之間的那層隔閡,似乎又薄了一些。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他知道,有這些朋友在,有祁顏在,這座城市,將會變得越來越親切,越來越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