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赤晶裂谷的召喚
死寂籠罩著寂靜之泉觀測站,只有能量陣列維持木洪晨殘魂的微弱嗡鳴在回蕩。那由燃燒靈魂繪制的因果路徑,如同滾燙的烙印灼烤著每個人的意識——西南方,赤晶裂谷。赤箏站在觀測站唯一的出口旁,背對著所有人,紅袍垂落,紋絲不動,仿佛一尊凝固在陰影中的血色雕像。天譴之矛倚靠在她身側(cè)的墻壁上,矛尖的紅晶黯淡得如同冷卻的余燼。她維持這個姿勢已經(jīng)很久,久到月光偏移的軌跡爬過了冰冷的地面。
黎白默默整理著行裝,目光卻無法從赤箏僵硬的背影上移開。他能感覺到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東西,正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比黑潮的壓迫感更冰冷,也更銳利。奕畢俄斯低聲與阿厭確認(rèn)著前往赤晶裂谷的路徑細(xì)節(jié),藍(lán)發(fā)下的眉頭緊鎖。賀雅坐在角落,指尖幾縷金線無意識地纏繞、松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耳孔旁那抹擦拭過的黑痕隱隱作痛。林時小心地將木洪晨安置在簡易的擔(dān)架上,梁昔如沉默地在一旁協(xié)助,他的匕首插回鞘中,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輕緩。
“該走了?!?奕畢俄斯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赤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去拿她的矛。她的手緩慢地、帶著某種決絕的意味,探向頸間。那里,在猩紅袍領(lǐng)的掩蓋下,是一條早已磨損、毫不起眼的皮質(zhì)項鏈。她的指尖觸碰到那枚緊貼皮膚的、微小的金屬吊墜,動作停頓了一瞬,仿佛那小小的金屬片有千鈞之重。然后,她猛地用力,皮繩應(yīng)聲而斷。
她終于轉(zhuǎn)過身,月光照亮了她的臉。那雙總是燃燒著戰(zhàn)意或冰冷的橙色眼眸,此刻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東西——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是滔天的憤怒,是無法消弭的悲傷,還有一絲…近乎絕望的疲憊。她沒有看任何人,視線低垂,死死盯著掌心那枚小小的吊墜。那是一個簡陋的金屬圓片,邊緣早已磨損得光滑,上面用稚拙的線條刻著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小人,下面刻著兩個同樣稚拙的名字:箏、菱。
赤箏的手指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金屬邊緣深深陷入掌心皮肉。她一步一步走向觀測站那敞開的、通往荒原的大門。門外,是清冷的月光,是死寂的荒原,更遠(yuǎn)處,是西南方那片被不祥赤紅浸染的天際線。
她停在門邊,最后看了一眼掌心的吊墜,那上面依偎的小人仿佛在無聲地嘲笑她。她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承載著所有溫暖與破碎過往的遺物,狠狠擲向門外無邊的黑暗!
金屬吊墜在慘白的月光下劃出一道微弱的銀弧,迅速被深沉的夜色吞沒,連一絲聲響都未曾傳回。
“此間紛爭,” 赤箏的聲音響起,沙啞得如同砂礫摩擦,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冰冷決絕,“由我終結(jié)?!?/p>
她不再停留,甚至沒有看一眼被拋下的過去。她轉(zhuǎn)身,一把抓起倚在墻邊的天譴之矛。嗡——!原本黯淡的矛身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那紅光不再是武器能量的波動,更像是由純粹的、沸騰的憤怒點燃!猩紅的光焰瞬間照亮了整個觀測站出口,將她的影子拉得巨大而猙獰,投射在布滿星圖的古老墻壁上。她一步踏出,紅袍在夜風(fēng)中獵獵狂舞,如同燃燒的旗幟,朝著西南方那片赤紅指引的方向,決然前行。她的背影,像一把出鞘的、染血的刀,劈開了沉寂的夜。
隊伍沉默地跟上。黎白回頭看了一眼觀測站深處木洪晨那幾乎看不見的身影,又望向赤箏那在月光與紅芒交織中、仿佛燃燒著走向地獄的背影,一股沉重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奕畢俄斯面色凝重,藍(lán)眸深處門徑星圖急速流轉(zhuǎn),似乎在計算著前路的兇險與變數(shù)。阿厭面無表情,指尖卻在水晶板上劃過一串冰冷的符文。賀雅站起身,金線無聲地收回袖中,她望向西南方的目光充滿了憂慮,耳際的刺痛感似乎隨著赤箏爆發(fā)的憤怒而加劇。
越靠近赤晶裂谷,空氣變得愈發(fā)灼熱、干燥,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硫磺與金屬銹蝕混合的刺鼻氣味。腳下的土地不再是荒原的灰黃,開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暗紅,如同干涸凝固的血液。散落在紅土上的不再是普通巖石,而是一簇簇尖銳、扭曲的赤紅色晶體,在黯淡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這些晶體本應(yīng)璀璨奪目,此刻卻被蛛網(wǎng)般蔓延的紫黑色脈絡(luò)侵蝕著,脈絡(lu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
赤箏走在最前方,天譴之矛的紅光如同探照燈,劈開前方愈發(fā)濃重的黑暗。她步伐沉重而堅定,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要將腳下這片被污染的土地踩碎。矛尖的紅光映在她臉上,勾勒出冷硬的線條,那雙橙色的眼眸深處,怒火在無聲地燃燒、沉淀,最終凝結(jié)成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冰冷的殺意。周圍的赤晶叢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到來,晶體內(nèi)部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一些細(xì)小的晶屑簌簌落下,仿佛在哀鳴,又仿佛在畏懼。
黎白努力運轉(zhuǎn)著萬物感知,試圖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捕捉一絲生命的跡象。除了死寂的晶體和腐敗的脈絡(luò),他只能感受到腳下大地深處傳來的、一陣陣沉悶而痛苦的悸動,像是巨大心臟在污穢中緩慢而艱難地跳動。這悸動中充滿了混亂、暴戾和一種被強(qiáng)行扭曲的悲傷。
“等等!” 黎白突然停下腳步,他的感知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頑強(qiáng)的波動,就在前方一處巨大的、被紫黑脈絡(luò)完全覆蓋的赤晶柱下方。他快步上前,不顧赤箏投來的冰冷目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fù)荛_覆蓋在晶體根部、如同腐肉般的粘稠脈絡(luò)。
一抹極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柔光,艱難地從晶柱與污穢的縫隙中透了出來。那光芒微弱得如同呼吸,卻帶著一種黎白無比熟悉的、屬于生命的純凈暖意。光芒的源頭,是一小片緊緊貼著晶柱根部、頑強(qiáng)生長的苔蘚。苔蘚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罕見的、近乎透明的淺金色,細(xì)小的葉片上,竟然頂著一朵米粒大小、同樣近乎透明的白色小花——赤晶花!這傳說中只盛開在純凈赤晶礦脈之上的生命之花,竟在這片被深度污染的死地,開出了一朵!
黎白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搏動的紫黑脈絡(luò),輕輕觸碰那朵微小的白花。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希望與抗?fàn)幍纳}動,順著指尖傳遞到他心中。他抬頭,看向赤箏,聲音帶著一絲激動:“赤箏大人!您看!花!赤晶花還活著!”
赤箏的目光落在黎白指尖觸碰的那一點微光上。那冰冷的、燃燒著殺意的眼神,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幾乎無法捕捉的動搖。一絲極其復(fù)雜的光芒在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那里面有震驚,有難以置信,甚至有一絲…被深埋的、屬于故鄉(xiāng)記憶的微瀾?但下一秒,那絲微瀾就被更洶涌的、仿佛被這微光刺痛而爆發(fā)的滔天怒意徹底淹沒!
“活著?!” 赤箏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屬摩擦撕裂,充滿了嘲諷與狂暴的悲憤,“在這種地方?!” 她猛地舉起天譴之矛,矛尖那沸騰的紅光瞬間暴漲,凝聚成一道刺目的毀滅光束!目標(biāo),赫然是那朵在污穢中頑強(qiáng)綻放的白色小花!
“不!” 黎白驚呼,下意識地要撲過去護(hù)住那點微光。
轟——!?。?/p>
毀滅性的紅色光束并未落下。它狠狠轟擊在黎白旁邊一塊巨大、布滿紫黑脈絡(luò)的赤晶巖上!堅硬的晶體在狂暴的能量沖擊下瞬間炸裂、汽化!沖擊波夾雜著灼熱的晶屑和濃郁的腐敗氣息,將黎白狠狠掀飛出去!
黎白重重摔在數(shù)米外的紅土地上,嗆咳著,耳朵嗡嗡作響。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到赤箏持矛而立的身影在爆炸激起的煙塵中若隱若現(xiàn),如同浴血的魔神。矛尖的紅光劇烈地吞吐著,映照著她劇烈起伏的胸膛和那雙燃燒著毀滅火焰的橙色眼眸。煙塵散去,露出被炸出的巨大深坑,坑底殘留著被瞬間凈化、但仍在被周圍紫黑脈絡(luò)瘋狂反撲侵蝕的焦痕。那朵小花所在的位置,連同那片苔蘚和覆蓋的污穢脈絡(luò),早已在余波中化為齏粉,無影無蹤。
“看清楚了嗎?!” 赤箏的聲音如同寒冰地獄刮出的風(fēng),冰冷刺骨,“在這里,活著的代價,就是被碾碎!被污染!被徹底抹除!” 她的目光掃過黎白驚愕的臉,又掃過那巨大的焦坑,最終投向裂谷深處那片更加濃郁、翻涌著不祥氣息的赤紅陰影,“只有毀滅!徹底的毀滅!才是唯一的終結(jié)!”
她不再看任何人,紅袍一振,天譴之矛指向裂谷深處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黑暗隘口,率先邁步,身影決絕地沒入那片不祥的赤紅之中。每一步,都踏碎腳下被污染的晶簇,留下燃燒著毀滅氣息的足跡。
賀雅快步上前扶起黎白,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指尖冰涼。“她的話…不只是對花說的?!?賀雅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她的金線在剛才赤箏爆發(fā)的毀滅意志沖擊下,如同被投入沸騰油鍋的蛛網(wǎng),瞬間傳遞回?zé)o數(shù)混亂狂暴的碎片——那不僅僅是赤箏自身的憤怒,更夾雜著腳下這片被污染大地深處傳來的、屬于瘋狂泰坦殘留神性的滔天怨怒與悲傷!更讓她心膽俱裂的是,在這片來自裂谷的狂暴信息洪流中,竟然清晰地夾雜著圣城方向傳來的、被元老院刻意引導(dǎo)放大的、無數(shù)民眾恐懼的低語和針對她賀雅的、充滿猜忌與惡意的詛咒!
“賀雅的金線在吸走我們的希望…”
“是她引來了黑潮嗎?”
“她為什么能聽見我們的心…”
那些低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裂谷的怨怒,狠狠噬咬著她的感知核心。賀雅的身體晃了晃,眼前陣陣發(fā)黑,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痛呼出聲。一縷更深的黑血,悄無聲息地從她另一側(cè)耳孔滑落,滴落在暗紅的塵土上,瞬間消失不見。
黎白看著賀雅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和那雙強(qiáng)忍痛苦而顯得異??斩吹难劬?,又望向赤箏消失的那片翻涌著毀滅紅光的隘口。赤晶的碎片在腳下冰冷地硌著,裂谷深處傳來的、混合著泰坦瘋狂與大地痛苦的悸動,如同沉悶的鼓點敲打在心頭。
荊棘冠冕的尖刺,已深深扎入血肉。前方的深淵,正張開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