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這不是翁法羅斯

第十二章：冠冕的重量

赤晶裂谷的深處，不是黑暗，而是沸騰的、凝固的血光。空氣灼熱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滾燙的沙礫。巨大的赤晶柱如同被巨神遺棄的肋骨，扭曲地刺向低垂的、被硫磺煙塵染成暗紅色的天穹。紫黑色的腐敗脈絡(luò)在這些晶體上瘋狂搏動、蔓延，如同寄生在巨人尸體上的毒藤，貪婪地吮吸著最后一點殘存的神性。大地在腳下沉悶地悸動，每一次律動都伴隨著晶體碎裂的刺耳聲響和深處傳來的、非人的痛苦咆哮。

黎白、奕畢俄斯、阿厭、林時、梁昔如，五人緊靠在一根相對完好的巨大晶柱之后，能量屏障在阿厭冷靜的操控下艱難地維系著，隔絕著外界足以灼傷肺腑的毒氣和狂暴的能量亂流。屏障的光幕上，不斷被飛濺的熾熱晶屑和紫黑色的腐蝕性黏液撞擊，發(fā)出滋滋的哀鳴，明滅不定。

前方，是地獄的舞臺。

赤箏的身影在那片翻騰著毀滅紅光的戰(zhàn)場中心，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奪目。她像一顆燃燒的流星，在瘋狂泰坦——費特殘軀所化的恐怖巨像前，進(jìn)行著絕望的舞蹈。

那已不能被稱作泰坦。它是無數(shù)巨大、破碎、燃燒著暗紅火焰的赤晶碎塊，被紫黑色的粘稠觸須強(qiáng)行縫合、扭曲在一起的畸形聚合體。十幾只由熔巖和晶體構(gòu)成的巨臂從它龐大如山的軀體上胡亂生長、揮舞，每一次砸落都引發(fā)地動山搖，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熔巖沸騰的巨坑。它軀干的中心，一個由純粹黑潮物質(zhì)構(gòu)成的、不斷旋轉(zhuǎn)的深淵之眼，散發(fā)著吞噬一切的惡意，死死鎖定著赤箏。

轟?。?！

一只燃燒的巨拳帶著碾碎山岳的力量砸下！赤箏的身影在最后一瞬化作一道刺目的紅光，險之又險地擦著拳鋒邊緣掠過。天譴之矛在她手中爆發(fā)出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刺入巨拳的關(guān)節(jié)縫隙！狂暴的赤晶能量灌入，瞬間引發(fā)劇烈的爆炸！熔巖和碎裂的晶體如同暴雨般四濺！

然而，爆炸的煙塵還未散盡，另一只巨臂已從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橫掃而至！赤箏只來得及將長矛橫在身前格擋。

鐺——?。?！

如同洪鐘炸裂！赤箏的身影如同一顆被全力抽打的石子，狠狠倒飛出去，撞穿了一根斜刺的晶柱！漫天赤紅晶屑如血雨般灑落。她單膝跪在破碎的晶堆中，用長矛支撐著身體，紅袍多處撕裂，露出下面被灼傷、滲血的肌膚。一縷刺眼的鮮紅，順著她緊抿的嘴角蜿蜒而下。天譴之矛的紅光黯淡了一瞬。

“赤箏！” 黎白的心猛地揪緊，下意識要沖出屏障。

“別動！” 奕畢俄斯厲喝，藍(lán)眸中門徑星圖瘋狂流轉(zhuǎn)，“空間被泰坦的瘋狂神性和黑潮雙重污染、封鎖！強(qiáng)行傳送只會被撕碎！” 他指向戰(zhàn)場邊緣幾處不斷扭曲、坍塌又重組、閃爍著不祥紫黑色電光的空間裂痕，“看那些！是陷阱！”

阿厭的指尖在水晶板上飛速劃過，冰冷的理性符文不斷彈出又被狂暴的能量亂流干擾、湮滅：“能量層級…遠(yuǎn)超預(yù)期。黑潮污染深度催化了泰坦殘留的瘋狂神性…它…在燃燒自己的存在核心！”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語速明顯加快，“赤箏的物理攻擊…效果有限。核心…在深淵之眼下方…但被層層污染神骸保護(hù)…”

仿佛印證她的話，那巨大的聚合體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混合著金屬摩擦和野獸嘶吼的咆哮。它胸口深淵之眼驟然旋轉(zhuǎn)加速，一道粘稠的、如同活物的紫黑色光束猛地射出，目標(biāo)直指剛剛站起的赤箏！光束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腐蝕出滋滋作響的黑色痕跡！

赤箏瞳孔驟縮，天譴之矛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紅光，在身前急速旋轉(zhuǎn)，形成一面巨大的赤晶盾牌！

滋啦——?。?！

紫黑光束狠狠撞擊在赤晶盾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腐蝕聲！堅固無比的赤晶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侵蝕、變薄、融化！赤箏雙臂劇震，腳下堅硬的地面寸寸龜裂，身體被那恐怖的力量推得不斷向后滑行！矛身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這樣下去不行！” 林時急道，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懷表，指節(jié)發(fā)白，“必須幫她定位核心！或者…減緩那東西的動作！哪怕一秒！”

梁昔如的匕首無聲地滑入手中，幽暗的刃鋒指向那深淵之眼：“需要…一個破綻?！?他的聲音低沉，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

黎白死死盯著在紫黑光束沖擊下苦苦支撐、身體不斷下沉、赤晶盾飛速融化的赤箏。他感受到腳下大地深處傳來的、那屬于被污染泰坦核心的、混亂而痛苦的悸動，也感受到赤箏那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依舊在狂暴燃燒的憤怒意志！那意志里，除了毀滅的決絕，還有一種更深沉的、被撕裂的痛楚——那是屬于赤晶裂谷的哀鳴！

萬物感知！開！

黎白猛地閉上眼，將所有的意念沉入腳下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不再試圖感知具體的生命，而是去感受那如同巨大傷口般、貫穿了整個裂谷的能量流向！去捕捉那混亂狂暴之中，最核心、最根源的痛苦之源！去傾聽…這片土地最后的悲鳴！

嗡——！

一股無形的、溫和卻無比堅韌的綠色漣漪，以黎白為中心，悄然擴(kuò)散開來。這漣漪無視了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最輕柔的微風(fēng)，拂過灼熱的紅土，拂過被污染的晶簇，拂過搏動的紫黑脈絡(luò)，甚至…拂過了那正在瘋狂攻擊的聚合巨像的腳踝！

奇跡發(fā)生了。

被黎白萬物感知漣漪拂過的地方，那些瘋狂搏動、蔓延的紫黑色脈絡(luò)，竟然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仿佛被某種純凈的生命氣息所安撫、所排斥！雖然只是一瞬，但對于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的頂尖存在來說，足夠了！

赤箏正承受著恐怖的壓力，赤晶盾即將徹底崩解。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她清晰地感覺到腳下那狂暴沖擊的能量流，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不自然的遲滯！同時，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直接指向了那聚合巨像龐大軀體的最深處——深淵之眼正下方，一塊被無數(shù)黑潮觸須包裹、如同心臟般搏動著的、燃燒著暗紅火焰的巨大赤晶核心！

破綻！核心！

赤箏眼中燃燒的橙色火焰瞬間炸裂！那不是喜悅，而是被獵物暴露弱點徹底點燃的、毀滅一切的瘋狂戰(zhàn)意！她體內(nèi)的紛爭火種在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度轟鳴起來！

“啊啊啊啊——?。?！”

一聲裂帛般的尖嘯從她喉嚨深處迸發(fā)！她不再防御！雙手緊握天譴之矛，矛身爆發(fā)出比太陽更刺目的猩紅血光！那光芒不再是能量，更像是她靈魂深處噴涌而出的、毀滅的具現(xiàn)！她借著腳下那微弱的遲滯之力，將身體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強(qiáng)弓，然后——爆射而出！

目標(biāo)：核心！

她化作了一道撕裂空間的血色流星！無視了周圍橫掃而來的巨臂，無視了深淵之眼再次凝聚的毀滅光束！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毀滅意志，盡數(shù)灌注于矛尖一點！

聚合巨像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發(fā)出了震天動地的恐慌咆哮！無數(shù)巨臂瘋狂回防，深淵之眼不顧一切地噴射出更粗壯的紫黑光束！但，晚了！

噗嗤——！??！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仿佛穿透了無數(shù)層堅韌皮革和堅硬晶體的聲音響起！

天譴之矛那凝聚了赤箏全部力量、燃燒著毀滅血光的矛尖，精準(zhǔn)無比地貫穿了層層疊疊的黑潮觸須保護(hù)，狠狠刺入了那塊搏動著的、燃燒著暗紅火焰的赤晶核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戰(zhàn)場邊緣，黎白身體一晃，萬物感知帶來的巨大負(fù)荷讓他臉色蒼白，但他死死盯著那貫穿核心的赤紅長矛。奕畢俄斯和阿厭眼中同時爆發(fā)出精光。林時屏住了呼吸。梁昔如的匕首微微抬起。

緊接著——

轟隆隆隆隆——?。。?！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恐怖爆炸發(fā)生了！以被貫穿的核心為原點，刺目的、毀滅性的猩紅光芒如同超新星爆發(fā)般瞬間膨脹、吞噬了一切！那光芒純粹到極致，帶著焚燒萬物、終結(jié)一切紛爭的絕對意志！聚合巨像發(fā)出最后一聲絕望的、戛然而止的哀嚎，它龐大的身軀在這毀滅的紅光中如同沙堡般寸寸瓦解、崩解、汽化！那些紫黑色的觸須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發(fā)出滋滋的尖叫，瘋狂扭曲著化為飛灰！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滅世的海嘯，狠狠撞在奕畢俄斯和阿厭聯(lián)手維持的屏障上！

屏障劇烈閃爍，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爬滿光幕！

“走??！” 奕畢俄斯厲吼，藍(lán)發(fā)狂舞，門徑星圖在身前瘋狂旋轉(zhuǎn)，強(qiáng)行撕裂一道極不穩(wěn)定的空間裂縫！阿厭同時將水晶板按在裂縫邊緣，無數(shù)冰冷的理性符文涌入，試圖加固這唯一的生路！

“帶上木洪晨！” 黎白和林時撲向擔(dān)架。

就在眾人即將沖入裂縫的瞬間，黎白忍不住回頭，望向那毀滅紅光的中心。

在那片吞噬一切的猩紅核心處，他看到了赤箏最后的剪影。

她依然保持著投矛貫日的姿態(tài)，身體挺得筆直，如同不屈的戰(zhàn)旗。她的紅袍在毀滅的光芒中獵獵狂舞，仿佛在燃燒。然后，那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從指尖開始，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沙礫，一點點化作最純粹、最耀眼的赤紅色光點，融入那席卷一切的毀滅洪流之中。她的臉上，似乎沒有痛苦，只有一種…釋然的平靜，以及一絲深藏的、無人能懂的悲傷。

紛爭之火，以焚盡自身的方式，終結(jié)了此間最后的瘋狂。

嗡——！

空間裂縫在眾人沖入的瞬間劇烈扭曲、塌縮！最后映入黎白眼簾的，是赤晶裂谷徹底被猩紅毀滅光芒吞噬的景象，以及赤箏那完全消散、歸于虛無的身影。

晨星塔頂。

賀雅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利箭貫穿心臟！她死死捂住雙耳，但這一次，鮮血不再是緩緩滲出，而是如同決堤般從兩側(cè)耳孔狂涌而出！瞬間染紅了她蒼白的臉頰、脖頸和胸前的衣襟！

“呃——！” 她再也無法抑制，發(fā)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從坐墊上向前栽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是惡意浪潮的沖擊。是連接！是她那縷延伸向赤晶裂谷、連接著黎白的細(xì)微金線，在赤箏引爆自身、毀滅核心的恐怖力量爆發(fā)下，如同最纖細(xì)的琴弦被巨力崩斷！那斷開的瞬間，傳遞回來的不是黎白的意念，而是一股純粹到極致的、帶著赤箏最后意志的毀滅風(fēng)暴！

這風(fēng)暴狠狠碾過她的感知核心！同時，圣城廣場上那針對她的、滔天的惡意詛咒，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順著金線斷裂的傷口瘋狂涌入！

金線牢籠…徹底鎖死了！

賀雅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因劇痛和雙重沖擊而不受控制地痙攣。眼前是無邊的黑暗，耳中是億萬惡毒的詛咒和毀滅的轟鳴交織成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噪音。赤紅的毀滅光芒仿佛穿透了空間，在她緊閉的眼瞼內(nèi)瘋狂燃燒。她看到赤箏消散的身影，看到黎白驚痛的回眸，更看到水晶球里，圣城民眾在元老院煽動下，那指向晨星塔、充滿仇恨與恐懼的無數(shù)根手指！

荊棘的冠冕，帶著冰冷的金屬觸感和滾燙的鮮血氣息，終于重重落下。尖刺穿透了她的手掌，勒緊了她的脖頸，深深刺入了她跳動的心臟。每一根尖刺，都由赤箏的毀滅、黎白的痛楚、木洪晨的燃燒、民眾的惡意…以及她自己那斷裂的、染血的金線鑄成。

劇痛淹沒了她。意識在無邊的黑暗中沉浮、墜落。

唯有那頂荊棘冠冕，在靈魂深處，散發(fā)著冰冷而沉重的、名為“宿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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