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夜，葡萄架下，淚與吻交織。沈硯一聲“吾妻寶珠”，徹底點燃了壓抑多年的情火，也宣告了兩人心意相通的嶄新開始。棲梧居的晨光似乎都帶著蜜糖般的甜意。

棲梧居的日子，在寶珠“吾妻”的身份被沈硯私下喚開后，仿佛鍍上了一層更溫暖的光暈。雖然日常依舊是寶珠的“小事故”與沈硯的善后交織，但那份笨拙與無奈里，摻入了更多不言而喻的甜蜜與縱容。

江南的秋日，天高云淡，金風(fēng)送爽。這日清晨，沈硯處理完幾件莊上遞來的文書，抬頭便見寶珠趴在窗欞邊，眼巴巴地望著院外通往小鎮(zhèn)的石板路。陽光灑在她微鼓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像只渴望飛出籠子的小鳥。

“想出去？” 沈硯放下筆，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寶珠立刻回頭，眼眸亮得驚人，小雞啄米般點頭：“嗯！田嬸說今日鎮(zhèn)上有大集，可熱鬧了！有賣糖人兒的、捏面人的、耍猴戲的、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掰著手指數(shù)，末了，又小心翼翼地補充，“我……我保證不闖禍！就看看！”

看著她這副又期待又努力保證的模樣，沈硯心底一片柔軟。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揉了揉她因急切而微微散亂的發(fā)髻：“去換身不打眼的衣裳?！?/p>

“真的？” 寶珠驚喜地跳起來，像得了特赦令，“表哥你最好啦！” 話音未落，人已像一陣風(fēng)似的卷向內(nèi)室。

不多時，寶珠便換了一身半舊的鵝黃色細棉布襦裙，頭發(fā)簡單地挽了個螺髻，插著那支素銀簪子，脂粉不施，清清爽爽，活脫脫一個鄰家嬌俏小娘子。沈硯也換下平日的錦袍，穿了件靛青色的細布直裰，少了幾分侯門世子的清貴，多了幾分書卷氣的儒雅，卻依舊挺拔出眾。

兩人并肩走出棲梧居，踏上通往小鎮(zhèn)的石板路。寶珠像只出籠的雀兒，腳步輕快，東張西望，路邊的野花、田埂的蚱蜢都能引得她駐足片刻，嘰嘰喳喳地與沈硯分享。沈硯只是安靜地聽著，目光卻始終追隨著她雀躍的身影，唇邊噙著一抹淡笑。

還未進鎮(zhèn)，喧鬧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便已撲面而來。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旁，攤位鱗次櫛比，各色幌子迎風(fēng)招展。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笑聲、鐵器敲打聲……匯成一曲活色生香的市井交響。

寶珠的眼睛瞬間不夠用了！她拉著沈硯的袖子，興奮地指指點點：

“表哥快看！那個面人捏得好像！”

“哇！好香的炸油墩兒！”

“咦，那是什么？花花綠綠的……”

她的目標(biāo)很快鎖定在一個插滿晶瑩剔透糖人兒的草靶子上。那糖人兒形態(tài)各異，有威風(fēng)凜凜的齊天大圣，有憨態(tài)可掬的小豬，還有展翅欲飛的鳳凰，在秋陽下閃著誘人的琥珀色光澤。

“老伯，我要這個！” 寶珠毫不猶豫地指向那只最大、最精致的鳳凰糖人兒，聲音脆生生的。

賣糖人的老伯笑呵呵地取下：“小娘子好眼力！這可是老漢今早最得意的活計，承惠五文錢?！?/p>

寶珠習(xí)慣性地去摸腰間荷包，卻摸了個空——她光顧著興奮出門，壓根忘了帶錢！小臉頓時一垮，窘迫地看向沈硯，眼神里滿是“想要”和“忘了帶錢”的可憐巴巴。

沈硯眼底的笑意更深，無奈地搖了搖頭，從自己素凈的荷包里數(shù)出五枚銅錢，遞給老伯，順手接過了那支流光溢彩的鳳凰糖人兒，遞到寶珠面前。

“謝謝表哥！” 寶珠瞬間陰轉(zhuǎn)晴，開心地接過糖人兒，小心翼翼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輕舔了一下鳳凰的翅膀尖兒。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她幸福地瞇起了眼，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

“好甜！” 她獻寶似的將糖人兒舉到沈硯唇邊，“表哥你也嘗嘗？”

沈硯看著那沾了她口水的、亮晶晶的糖翅膀，耳根微不可查地泛紅，輕輕偏開頭：“你吃就好?！?眼神卻溫柔地落在她滿足的小臉上。

兩人繼續(xù)隨著人流往前走。寶珠一手舉著糖人兒，一手被沈硯自然而然地牽在掌心。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帶著薄繭，將她微涼的小手完全包裹，隔絕了人流的推擠。寶珠的心跳又快了幾分，偷偷瞄一眼沈硯線條流暢的側(cè)臉，只覺得手里的糖人兒和被他牽著的手，都是世上最甜的東西。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更大的喧嘩和喝彩聲，人群也迅速向一處聚攏。原來是一個江湖賣藝的班子在空地上拉開了場子。一個精壯的漢子正光著膀子，表演胸口碎大石，沉重的石條砸在墊著厚布的胸膛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引得圍觀百姓陣陣驚呼。緊接著，又有兩個靈巧的少年翻著跟頭出場，開始表演頂碗、鉆火圈。

寶珠看得入了迷，拉著沈硯拼命往前擠，想看得更清楚些。她個子嬌小，踮著腳尖，小腦袋在人群縫隙里鉆來鉆去，糖人兒都忘了舔。

“小心些?！?沈硯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手臂微微用力，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用身體為她隔開擁擠的人潮。

這時，場中表演到了最驚險的時刻——一個少年疊起三張條凳，在最頂端的條凳單腿倒立，同時將手中的三個彩球拋向空中，再用另一只腳穩(wěn)穩(wěn)接??！動作驚險又流暢。

“好——！” 人群爆發(fā)出震天的喝彩，激動之下，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去！

寶珠正看得全神貫注，拍手叫好，冷不防被身后一股大力猛地一推！她驚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chuàng)涞?！眼看就要撞上前排一個壯漢的后背！

電光火石間，一只堅實的手臂猛地環(huán)住她的腰身！一股沉穩(wěn)的力量瞬間將她向后一帶，牢牢地箍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是沈硯！

他反應(yīng)快如閃電，在人群騷動的瞬間，已將寶珠護在胸前。她的后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透過衣料傳來，以及那瞬間繃緊的肌肉線條里蘊含的力量與緊張。

“沒事吧？”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在她耳邊響起，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廓。

寶珠驚魂未定，心臟砰砰直跳，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環(huán)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抬頭對上他關(guān)切的眼神，那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著自己有些發(fā)白的小臉。周圍人群的喧囂仿佛瞬間遠去，只剩下他溫暖的懷抱和令人心安的氣息。

“沒……沒事……” 她小聲回答，臉頰后知后覺地?zé)似饋恚@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幾乎都陷在他懷里，姿勢親密無間。

沈硯確認(rèn)她無恙，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松，但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并未松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將她牢牢護在身前，隔絕了所有可能的推搡。他微微側(cè)身，用自己挺拔的身軀為她筑起一道屏障，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下周圍擁擠的人群，帶著一種無聲的守護意味。

寶珠靠在他懷里，感受著這份堅實的安全感，方才的驚嚇很快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取代。她偷偷將臉埋在他肩窩的布料上蹭了蹭，嗅著他身上干凈的皂角氣息混合著淡淡的沉水香，心滿意足地繼續(xù)看起雜耍來。只是這一次，她不再亂動，乖乖地待在他圈出的安全港灣里，仿佛周遭的喧囂都與她無關(guān)。

一場精彩紛呈的雜耍落幕，人群漸漸散去。寶珠意猶未盡，這才想起手里的糖人兒，低頭一看——剛才那番驚嚇和擁擠，那鳳凰漂亮的尾巴尖兒，不知何時被蹭掉了一小塊糖，顯得有些滑稽。

“哎呀，尾巴斷了！” 寶珠心疼地小聲嘟囔。

沈硯松開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順勢牽住她，低頭看了看那缺角的鳳凰，眼底掠過一絲笑意：“無妨，再買一支便是。”

“不要了，” 寶珠搖搖頭，看著那殘缺的鳳凰，又抬頭看看沈硯，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絲狡黠和滿足，“這支……有表哥的味道了！” 說完，她飛快地舔了一下那斷口處，仿佛那點殘缺也成了特別的印記。

沈硯被她這大膽又孩子氣的舉動弄得微微一怔，隨即失笑，屈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胡鬧?！?語氣卻寵溺得能滴出水來。

兩人又逛了布莊，寶珠興致勃勃地挑了幾匹顏色鮮亮的細棉布，說是要給沈硯做新衣（雖然她的女紅水平實在堪憂）。沈硯看著她認(rèn)真地跟掌柜娘子討教哪種料子更耐穿、哪種顏色襯他，心底一片熨帖。

日頭漸西，集市的熱鬧慢慢散去。沈硯手里提著幾包寶珠買的小吃和布料，寶珠則一手拿著那支“斷了尾”的鳳凰糖人兒，一手被沈硯緊緊牽著，慢悠悠地走在歸家的石板路上。

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交織在一起。寶珠晃著兩人相牽的手，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時不時舔一口糖人兒，眉眼彎彎，盡是滿足。

“開心嗎？” 沈硯側(cè)頭看她，晚霞的金光落在他眼底，溫柔得不可思議。

寶珠用力點頭，將糖人兒舉高，讓夕陽透過琥珀色的糖稀，折射出夢幻的光彩：“開心！有糖人兒吃，有雜?？?，還有……” 她頓了頓，臉頰飛起紅霞，聲音低了下去，卻無比清晰，“還有表哥在身邊護著我?！?/p>

她仰起臉，笑容比糖人兒還要甜：“這就是寶珠最喜歡過的日子！”

沈硯握緊了掌心里那只柔軟的小手，看著她在夕陽下明媚生動的笑靨，心中盈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滿足。什么侯門顯貴，什么潑天富貴，都不及此刻這布衣蔬食、煙火人間里，她一個滿足的笑臉。

他緊了緊相握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許下最鄭重的諾言：

“嗯。以后，都這樣過?！?/p>

布衣攜手，市井逍遙。

喧囂紅塵里，他們是彼此最安穩(wěn)的歸處。

這便是沈硯用半生孤寂換來的，最圓滿的“理想生活圖景”。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鍍上金邊，手牽著手，朝著棲梧居那裊裊升起的炊煙，慢慢走去。糖人兒的甜香，似乎也融進了這江南溫潤的晚風(fēng)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