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漫過指縫時，秦桑桑后頸的灼痛突然竄到天靈蓋。

她猛地縮回手，濺起的水花打濕了繡著小團花的袖口。

方才被斷枝劃破的掌心還在滲血，可那疼遠不及后頸——那里有塊淡青的印記，像片被揉皺的銀杏葉，此刻正發(fā)燙，仿佛有根細針在皮下挑動。

"姑娘？"村婦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竹籃里的青菜沙沙作響，"你臉色白得嚇人，可是病了？"

桑桑搖頭，指尖卻不受控地摸向后頸。

觸到那片灼熱的瞬間，眉心"嗡"地炸開一道白光。

她踉蹌著扶住河邊的青石板，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村婦的聲音變得遙遠，河水的流淌聲成了金鐵交鳴，連空氣里的青草香都被替換成了濃烈的血腥味。

有什么東西在血管里橫沖直撞。

她看見自己的手在變，月白的劍氣從指縫溢出，追云劍的虛影浮現(xiàn)在掌心，劍鳴聲震得耳膜生疼。

后頸的印記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她聽見有人在喊"綰卿"，聲音里帶著千年的悲愴，像被封印在深潭底的嘆息。

"桑桑！"

最后一絲意識被這聲驚呼攥住。

她栽進一個帶著冷梅香的懷抱里，模糊中看見墨塵的臉，他眼底的黑紋像活過來的蛇，額角的冷汗滴在她鼻尖，燙得她又顫了顫。

"別怕，我在。"他的聲音發(fā)啞，掌心覆在她后頸的印記上，涼絲絲的魔氣滲進去，暫時壓下了灼痛。

再睜眼時，桑桑躺在客棧的雕花床上。

窗紙被風(fēng)吹得簌簌響，墨塵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拇指反復(fù)摩挲她掌心的傷口——那里已經(jīng)結(jié)了痂，卻泛著不尋常的淡金色，像被某種力量重塑過。

"你體內(nèi)有上古封印。"他抬眼時，眼底的黑紋還未完全退去，"是神界用來鎮(zhèn)壓大兇之物的鎖魂印。"

桑桑撐起身子，后頸的印記仍在隱隱作痛："所以...那些夢不是幻術(shù)？"

墨塵的喉結(jié)動了動。

他從袖中取出半塊玉佩，和她腰間的那枚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玉身泛起暖紅的光："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前世...你是神界執(zhí)法者林綰卿，我是魔尊墨臨淵。"

窗外掠過一只黑鴉，撲棱棱的振翅聲驚得桑?？s了縮。

她望著玉佩上糾纏的云紋，想起夢里那柄穿透心口的劍，想起他掐著自己脖子說"該償命了"，喉嚨突然發(fā)緊："可你說過要找我真正的名字..."

"因為白澤動了手腳。"墨塵將玉佩按在她手心里，"無妄碑下的封印里藏著真相，只有去那里，才能解開你的記憶。"

桑桑的指尖在玉佩上輕輕顫抖。

她能感覺到體內(nèi)有團被鎖住的火，每說一句話，那火就舔舐著她的經(jīng)脈，仿佛在催促她奔赴某個宿命的終點。

"我...跟你去。"她咬了咬唇，"但如果我真的是林綰卿..."

"不管你是誰。"墨塵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可眼底的溫度卻燙得驚人，"我都會把你留在身邊。"

客棧外的梆子聲突然響了。三更天。

柳長老的拐杖聲從門外傳來，"吱呀"一聲推開房門："該走了。

黑鱗雖死，他腰間的傳訊玉蝶在碎裂前閃了紅光——妖族的人，怕是要追上來了。"

墨塵將桑桑護在身后，黑色大氅被夜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有我在，傷不了她。"

三人剛走到村口老槐樹下，埋伏便來了。

二十幾個妖將從樹影里竄出，青面獠牙，爪尖泛著幽綠的毒光。

為首的妖將額頭生著獨角，正是黑鱗的親衛(wèi)鐵角——他盯著墨塵，發(fā)出刺耳的尖笑："魔尊大人，白澤大人說，用林綰卿的命換無妄碑的鑰匙，劃算得很！"

墨塵的魔氣瞬間爆發(fā)。

黑色的氣浪掀飛了三四個妖將，地面裂開蛛網(wǎng)似的紋路，老槐樹的枝葉簌簌掉落。

可桑桑卻注意到，他握劍的手在發(fā)抖——方才為了壓制她體內(nèi)的封印，他已經(jīng)耗去了大半魔力。

"小心！"她尖叫出聲。

鐵角的毒爪擦著墨塵的左肩劃過，血珠濺在她臉上，腥甜的味道讓她后頸的印記再次灼痛。

"桑桑，退到柳長老身后！"墨塵反手刺出一劍，卻因力竭而偏了半寸。

柳長老的降魔杵重重砸在地上，金色的佛光籠罩住桑桑："小友體內(nèi)的封印之力...和當年無妄碑的鎖靈陣何其相似！"他盯著桑桑泛著金光的掌心，聲音發(fā)顫，"莫不是...那碑的封印，本就鎖著她的記憶？"

桑桑望著墨塵染血的衣襟，望著他因疼痛而皺起的眉，突然想起前世夢里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樣。

她摸向腰間的玉佩，玉身燙得驚人，仿佛在呼應(yīng)著什么。

"如果我真的不是秦桑桑呢？"她沖墨塵喊。

鐵角的爪尖離墨塵的咽喉只剩三寸。

墨塵轉(zhuǎn)頭看她，眼尾的紅痣被血染紅，卻笑得比當年的月光還溫柔："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放手。"

最后一個字消散在劍氣里。

追云劍的虛影突然從桑桑掌心竄出，金白色的劍芒劈開鐵角的毒爪，將二十幾個妖將掀翻在地。

柳長老的拐杖"當"地掉在地上。

他望著那柄劍，望著桑桑眉心浮現(xiàn)的淡金印記，老淚縱橫："是...是林大人的劍魄..."

墨塵踉蹌著扶住桑桑，低頭時，他的呼吸掃過她耳畔："無妄碑遺址就在西邊三十里。"他指腹擦過她眉心的印記，聲音輕得像嘆息，"那里的荒草，該有千年沒被人踩過了。"

夜色里，三人的身影漸漸融進黑暗。

遠處，一座殘碑的輪廓在荒草中若隱若現(xiàn)，碑身上的符文泛著幽藍的光，仿佛在等待著什么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