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白聞到紙張燃燒的氣味時,那本《火災逃生手冊》已經燒掉了三分之一。他盯著跳動的火苗,右手疤痕開始隱隱發(fā)燙——就像五年前那場吞噬父母書店的大火重新舔舐他的皮膚。
"別用右手!"一個帶著煙灰味的身影撞開書店玻璃門。宋焰的消防斧還掛在腰間,卻先用左手抓住了他伸向火焰的手腕。沈書白看見對方防煙面罩上的裂痕,和自己書架上那些殘缺的書脊如出一轍。
"你知道紙燃燒的溫度是233℃嗎?"宋焰的聲音透過面罩顯得沉悶,手指卻精準地按在沈書白右手疤痕最深的凹陷處,"剛好是二度燒傷的臨界點。"
沈書白突然意識到,這是第一個不回避他傷疤的人。
消防站的日光燈下,宋焰的恐煙癥發(fā)作得像場小型火災。沈書白看著他蜷縮在器械柜旁,防煙面罩的系帶在頸后勒出紅痕,突然想起自己店里那本被燒掉封面的《呼吸系統圖解》。
"試試這個。"沈書白遞來一本缺頁的《莊子》,"大塊噫氣,其名為風。"
宋焰扯下面罩的瞬間,書店主聞到他呼吸里殘留的阻燃劑味道。他們坐在消防車輪胎旁,沈書白的右手懸在宋焰顫抖的背脊上方,像對待一本脆弱的古籍般,最終只敢用指節(jié)輕觸他第七節(jié)脊椎骨上的燙傷。
"這里..."宋焰突然轉身抓住他的手腕,"和我的煙灰疤是同一個溫度烙下的。"
黃昏的光線穿過車庫玻璃,把兩個影子燒灼在水泥地上。
凌晨四點的舊書店彌漫著晨昏交界的光。宋焰的消防制服掛在《火災年鑒》書架上,沈書白正用殘缺的右手為他修補面罩裂縫。那些交錯的疤痕在臺燈下像某種古老的文字,宋焰突然俯身用嘴唇去解讀。
"別..."沈書白縮回手的動作太急,碰翻了修復用的膠水瓶。液體順著桌沿滴在宋焰大腿上,與三年前那場化工廠泄漏事故留下的疤痕重疊。
宋焰的呼吸驟然急促,防煙面罩在抽屜里發(fā)出咔嗒聲。沈書白卻撕下《焚書考》的空白扉頁,輕輕按在對方潮濕的掌心:"紙的燃點是233℃,但人的體溫只有36.5℃..."
他們的手指在紙頁下交纏,像兩簇互相引燃的火苗。
爭吵爆發(fā)在消防演習的濃煙里。沈書白看著宋焰在模擬煙霧中崩潰,防煙面罩的系帶被他扯斷,喉嚨里發(fā)出類似書頁撕裂的聲音。
"你根本不懂!"宋焰把《火災心理學》砸向墻壁,"這些殘缺的書..."他指著沈書白收銀臺后那排燒焦的書脊,"不是藝術品!是尸體!"
沈書白舉起右手,疤痕在應急燈下泛著蠟光:"那這是什么?書簽嗎?"膠水瓶再次被打翻,這次液體蜿蜒成五年前那場火災的逃生路線。
當濃煙散去時,他們發(fā)現彼此站在兩灘水漬里,像兩本被淚水浸泡的書。
周年祭那天的夕陽特別像火焰。沈書白在書店后院點燃了那箱殘缺的書,宋焰站在防火線外,第一次沒有戴面罩?;鹈畿f到233℃時,沈書白把右手伸向烈焰,宋焰的掌心及時包裹住他的疤痕。
"現在..."消防員的聲音帶著煙熏的嘶啞,"我們可以重新裝訂了。"
灰燼飄向夜空時,沈書白在宋焰瞳孔里看見自己完整的倒影。那些燙傷的紋理在月光下連成句子,是他們終于能共同閱讀的,關于重生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