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走出竹林時,晨露還沾在竹枝上,碎成晶亮的珠子往下落。
他抬眼望向來人,蘇媚站在竹林入口處,身影被朝陽鍍了層金邊,連眼尾那顆朱砂痣都泛著暖光。
她抱臂的手微微松了些,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上的銀線,顯然在等他開口。
"媚兒。"林淵的聲音比想象中更穩(wěn),像是揣著團燒了十年的火,終于敢掀開蓋子讓光漏出來,"以前我總怕你不喜歡我,所以變著法兒討你開心。
給你燉桂花釀要掐著時辰,你說發(fā)簪墜子沉,我連夜找銀匠改細鏈子——"他頓了頓,喉結(jié)滾動,"可現(xiàn)在我想明白,那些討好里藏著我的怯懦。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眼尾勾人,不是因為你說的每句調(diào)笑都像糖,是因為你讓我敢把藏在殼里的自己掏出來。"
蘇媚的睫毛顫得像被風吹的蝶。
她原以為會看見林淵慣常的局促,或是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的模樣,可此刻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把星星揉碎了嵌進去。
她忽然想起昨夜替他整理衣襟時,他耳尖泛紅卻硬撐著抬頭看她的樣子——原來那不是笨拙,是他在學怎么坦坦蕩蕩地喜歡一個人。
"你..."她聲音發(fā)哽,手指攥住腰間玉佩的流蘇,"你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林淵往前走了半步,離她不過兩尺,能聞見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是幻境里的鎖鏈斷了。
前世我總在等別人愛我,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自己先得有資格說'我值得'。"他伸手,在離她手背半寸的地方停住,像是詢問,又像是宣告,"所以這次換我先說,蘇媚,我喜歡你。"
蘇媚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偏過頭去,可耳尖的紅卻騙不了人。
遠處傳來柳詩詩的腳步聲,她慌慌張張把什么往袖口里塞——是半塊沒吃完的甜糕,林淵昨天夸過甜而不膩的那種。
"淵哥哥!"柳詩詩跑近時,發(fā)間的桃花簪子亂顫,"我就說你肯定能——"她猛地剎住腳,看看林淵,又看看眼眶泛紅的蘇媚,突然捂住嘴笑出聲,"哎呀呀,原來清歌姐姐說的'情動破鎖'是這個意思!
我就說今早喜鵲在我窗前叫了七遍,準是有好事——"
"詩詩。"林淵溫聲打斷她,腕間的絲線卻突然泛起微光。
那原本纏著的紅絲像活了似的,緩緩繃直,指向營地中央那棵老槐樹。
他低頭看了眼,又抬頭望向蘇媚:"鎖鏈在共鳴。"
蘇媚立刻收了情緒,指尖拂過他腕間絲線:"是第三把心鎖徹底松動了?"她話音未落,林淵便覺腳下地面一震,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老槐樹的影子被拉長,竟變成了前世那間破落的小院;蘇媚的身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穿月白裙的女人背對著他,而他自己...正跪在青石板上,攥著那女人的裙角,聲音里全是哀求:"阿瑤,別走,我改,我什么都改..."
林淵的呼吸頓住。
這是他前世最不愿想起的畫面——他為了那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低到塵埃里,連尊嚴都碾碎了捧給她。
幻影里的"他"還在哭:"我每天給你送早飯,你說油,我就改送清粥;你說我穿得土,我就借錢買緞子...你要什么我都給,別不要我好不好?"
"啪。"幻影里的女人甩開他的手,"你煩不煩?
我早就說了,我喜歡的是能陪我游山玩水的,不是只會當跟屁蟲的。"她轉(zhuǎn)身要走,幻影里的"他"卻撲過去抱住她的腿,像塊甩不掉的膏藥。
林淵站在幻境邊緣,看著這一幕。
從前他每次想起都會心悸,此刻卻只覺得心疼——心疼那個跪在地上,連自己都不愛惜的傻子。
他一步步走過去,蹲在幻影里的"自己"面前。
那"自己"正仰頭掉眼淚,看見他時愣?。?你...你是誰?"
"我是十年后的你。"林淵伸手,穿過幻影摸了摸他的頭頂,像在安慰受了傷的小狗,"兄弟,你辛苦了。"幻影里的"自己"突然嚎啕大哭,哭得肩膀直顫。
林淵拍著他的背,抬頭看向那個要走的女人,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我不再愛你了,也不需要你愛我。"
幻境里的鎖鏈突然劇烈震動。
那些纏著幻影"他"的黑鏈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卻始終沒斷。
林淵正疑惑,心鎖守靈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這次沒了青面獠牙的威懾,倒像在嘆氣:"還差一句。"
林淵轉(zhuǎn)頭。
現(xiàn)實中的營地在幻境邊緣若隱若現(xiàn),蘇媚正攥著柳詩詩的手,眼神擔憂地望著他;柳詩詩踮著腳想往幻境里看,發(fā)梢沾了片落葉;更遠的地方,楚靈兒的幻影抱著胳膊笑,手指敲了敲腰間的辣椒囊——那是她上次捉弄他時用的。
他突然笑了。
前世他把所有的愛都捧給不愛他的人,現(xiàn)在他的身邊,有會給他塞甜糕的詩詩,有表面調(diào)笑實則把他的喜好都記在心里的蘇媚,有總愛捉弄他卻在他生病時偷偷煎藥的靈兒。
這些真實的、帶著煙火氣的溫暖,早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
"從前我是舔狗,現(xiàn)在我是主人——這次,我先說分手!"林淵的聲音穿透幻境,撞在鎖鏈上。
黑鏈先是發(fā)出裂帛般的聲響,接著碎成金粉簌簌下落。
幻影里的女人和那個跪著的"自己"都化作了光,融入金粉里。
現(xiàn)實中,林淵腕間的絲線突然暴漲三寸,原本的紅絲里又滲進縷金線,在陽光下流轉(zhuǎn)著,像團燒得正旺的火。
"?!?命格系統(tǒng)的提示音在識海響起,這次不再是機械的電子音,倒像玉珠落盤般清脆,"第三重心鎖已破,情絲之力激活。
宿主當前狀態(tài):心有歸處,愛有回響。"
林淵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清明里多了分銳芒。
他能感覺到第五重心鎖在遠方召喚,像根扎在血肉里的刺,又痛又癢。
他抬頭望向天際,不知何時聚起了烏云,邊緣泛著暗紅,像被血浸過的綢子。
風卷著草葉從腳邊掠過,帶起他衣角,卻吹不滅他眼里的火。
"背叛是吧?"他低聲笑了,指尖摩挲著腕間的絲線,"行啊,這次我不光要解開它,還得問問——你憑什么背叛我?"
遠處,蘇媚和柳詩詩正往這邊跑。
柳詩詩的聲音遠遠傳來:"淵哥哥你沒事吧?
剛才那聲'分手'把鳥都嚇飛了!"蘇媚沒說話,卻在走近時悄悄把他被風吹亂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發(fā)燙的耳垂。
林淵望著她們,又望了望天際的陰云。
這一次,他不再是躲在陰影里等光的人。
他是光,是風,是要自己劈開前路的獵手。
"這次我先說分手。"這句話隨著風飄出營地,驚起一群飛鳥。
而在更遠處的山坳里,一座被黑霧籠罩的鎖妖塔突然震顫,塔頂?shù)牡谄甙研逆i上,裂開了道極細的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