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文）（參考的是夜鶯與玫瑰，be ）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一點點鋪滿花園的穹頂。黎鳶停在山楂樹最高的枝椏上，灰藍色的翅膀被最后一縷夕陽染成金紅。她看見那個銀白長發(fā)的學生又坐在了石凳上，膝頭攤著本拜倫的詩集，卻一頁也沒翻。

是笑紅塵。他總來這里，有時讀詩，有時只是望著天邊發(fā)呆。黎鳶認得他的眼睛，一只像仲夏的晴空，一只像初春的溪澗，平日里亮得能映出云影，此刻卻蒙著層霧，連睫毛都垂著沉甸甸的失落。

“沒有紅玫瑰，她不會跟我去舞會的。”他低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石凳的裂縫。黎鳶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不遠處的長椅上，放著件疊得整齊的鵝黃披肩——是那個常來寫生的少女落下的。少女笑起來時，酒窩里像盛著蜜，每次經過笑紅塵身邊，都會紅著臉說句“先生的詩讀得真好聽”。

原來他愛上她了。黎鳶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什么東西啄了一下。她聽過他讀詩，那些關于愛與永恒的句子，曾讓她以為，這樣的情愫只會藏在書頁里?？纱丝?，看著他緊抿的唇，微微顫抖的肩，她忽然懂了——愛不是紙上的墨跡，是藏在嘆息里的重量，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

夜風卷起幾片落葉，帶來遠處女巫小屋的氣息。黎鳶忽然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像風穿過海螺：“白玫瑰要變紅色，需得夜鶯心頭血，伴月歌唱到天明?！?

她愣了愣，低頭看向花園角落那叢白玫瑰。月光剛爬上花瓣，把它們照得像堆碎雪。她又看向笑紅塵，他正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件鵝黃披肩，指尖輕輕拂過上面繡的鈴蘭，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星子。

“愛情是值得的?！崩桫S對自己說。她展開翅膀，灰藍色的身影掠過月光，落在那叢白玫瑰最中央的花枝上。最頂端的那朵花苞，已經鼓得快要綻開，雪白雪白的，像少女未施粉黛的臉。

她用喙叼住一根斜生的刺，那刺尖得像裁縫的針。深吸一口氣，她猛地將刺扎進自己的胸膛——劇痛瞬間炸開，像有團火在肺腑里燃燒。血珠涌了出來，滾燙的，滴在雪白的花瓣上，立刻暈開一小片猩紅。

“疼嗎？”她好像聽見笑紅塵在問，可回頭望去，石凳早已空了。他大概是回宿舍了，帶著滿心的失望。

黎鳶開始唱歌。她要唱一首最動聽的歌，給月亮聽，給玫瑰。歌聲里，她唱初春第一次試飛的慌張，唱盛夏躲在荷葉下避雨的竊喜，唱深秋銜著紅葉送給同伴的雀躍，唱寒冬躲在煙囪后取暖的安寧。這些她從未與人言說的時光，此刻都化作音符，混著血的溫熱，一點點滲進玫瑰的根須。

血越流越多，染紅了最外層的花瓣，又慢慢浸透到花心。她的視線漸漸模糊，翅膀像灌了鉛，每扇動一下都要耗盡全身力氣。月光在她眼里變成一片朦朧的銀，耳邊的風聲越來越遠，只有那朵玫瑰在眼前越來越清晰——它在變紅，紅得像壁爐里跳動的火焰，像少女臉頰的紅暈，像笑紅塵翻開詩集時，扉頁上那抹朱砂印。

“快了……就快了……”她喃喃著，聲音輕得像縷煙。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風里。黎鳶的頭垂了下來，喙邊還沾著血，灰藍色的翅膀無力地搭在玫瑰枝上，再也不會動了。而那朵白玫瑰，此刻已徹底變成了深紅色，花瓣層層疊疊，像燃著的火焰，每一片都閃著溫潤的光，仿佛浸透了月光與歌謠。

晨露剛打濕石階，笑紅塵就推門出來了。他習慣性地走向花園，卻在看見那朵紅玫瑰時，猛地頓住了腳步。白色的發(fā)絲在晨光里泛著淺金，他一步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托起那朵玫瑰，指尖觸到花瓣上未干的血珠時，微微一顫。

“是你嗎？”他輕聲問，像是在問玫瑰，又像是在問空氣。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凹t塵！”是那個穿鵝黃裙子的少女，手里提著個藤籃，“我娘做了蜂蜜蛋糕，想請你……”

她的話沒說完，就看見笑紅塵轉過身，手里捧著那朵紅玫瑰?？伤哪抗饴湓谒砩蠒r，卻沒有想象中的期待，反而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茫然，仿佛手里的玫瑰，突然變得不再重要。

“我……”笑紅塵張了張嘴，想說“這是給你的”，卻看見少女籃子里露出半截畫紙，上面是他昨夜坐在石凳上的側影，畫得那樣仔細，連他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都沒放過。

“其實……”少女紅了臉，把畫紙遞給他，“我不需要玫瑰的。我畫了幅畫，想送給你?！?

笑紅塵接過畫，指尖觸到畫紙的溫度，突然覺得手里的紅玫瑰燙得驚人。那抹濃烈的紅，此刻看起來竟有些刺眼。他想起昨夜的嘆息，想起自己為了一朵花的執(zhí)著，再看看眼前少女眼里的光，像突然驚醒的夢。

“對不起?！彼吐曊f，將那朵紅玫瑰輕輕放在了玫瑰叢旁，“這花……大概不屬于我?！?

少女愣住了，隨即笑了起來，酒窩里盛著晨光：“沒關系呀，畫屬于你就好?！?

他們并肩走遠時，誰也沒再看那朵紅玫瑰。陽光漸漸升高，照在玫瑰叢旁那具小小的、漸漸僵硬的身體上。黎鳶的眼睛還睜著，望著少年離去的方向，那里，他正低頭聽少女說話，側臉的線條柔和得像被春風拂過。

原來他最終愛上的，不是需要玫瑰來證明的心動，是那份藏在畫紙里的、不請自來的溫柔。而她用生命換來的紅玫瑰，終究只是一場無人知曉的盛大犧牲，開得再艷，也沒能落在他心上。

后來，那叢玫瑰每年都會開出一朵極紅的花，花瓣邊緣總帶著點淡淡的金色，像沾過月光。有路過的詩人看見，說那花的形狀，像一只展翅的夜鶯，只是再也沒人聽見，深夜里有清越的歌聲，從花園深處傳來。

玫瑰園中，只有風兒記得曾經有一個唱歌唱的很好聽的夜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