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軟榻上。冷汗早已浸透后背的衣衫,冰冷地黏在皮膚上。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dòng),撞擊著脆弱的肋骨,牽扯著肩胛深處那熟悉的、如同蟻噬般的隱痛。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那施針的指法……爹爹……沈家……他到底想干什么?用這架琴提醒我身份的可笑?還是……另一種更可怕的試探和掌控?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架焦尾古琴上。烏木沉斂,墨玉溫潤,冰冷的琴弦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
它像一個(gè)巨大的嘲諷,又像一個(gè)無聲的誘惑。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方才拂過琴弦時(shí)那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顫音。一個(gè)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毒草,悄然滋生:他既說我會(huì),那我……何不試試?
這念頭甫一升起,便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瘋狂和破釜沉舟的決絕。
或許,這是唯一能窺探他真實(shí)意圖的縫隙?又或許,這本身就是他布下的、誘我深陷的陷阱?
混亂的思緒在腦中激烈沖撞。肩胛處那若有若無的隱痛,此刻仿佛變得更加明顯了一些,就像是有人在背后輕輕地推了一把,又或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不斷地催促著。
我掙扎著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挪到琴前。冰冷的琴身觸手生涼。我學(xué)著記憶中極其模糊的、姐姐撫琴時(shí)的姿態(tài),僵硬地跪坐在琴前的蒲團(tuán)上。
手指顫抖著,懸在冰冷的琴弦上方。該怎么做?我腦中一片空白。那些屬于姐姐的、優(yōu)雅流暢的指法,于我而言如同天書。
心一橫。憑著在地牢為老吏施針時(shí)那種近乎本能的專注和指下的微妙觸感,我笨拙地、試探著撥動(dòng)了其中一根弦。
“錚——”
一個(gè)單調(diào)、喑啞、甚至有些刺耳的音符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死寂。難聽!極其難聽!我臉上瞬間涌起一片羞窘的燥熱。
不行!不能放棄!我死死咬住下唇,摒棄腦中姐姐那模糊的身影,強(qiáng)迫自己沉下心,將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
想象著那冰冷的琴弦,如同病人手腕下搏動(dòng)的脈息。指尖的觸感被無限放大——弦的緊繃度,那細(xì)微的振動(dòng)……
屏住呼吸,再次嘗試。這一次,不再是無意識(shí)的撥弄,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切脈”般的專注和試探。指腹輕輕搭在另一根弦上,感受著它的張力,然后,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種探尋的力道,捻動(dòng)、撥挑。
“嗡……”
聲音依舊生澀,卻比方才那聲刺耳的噪音多了幾分微弱的圓潤感。雖然依舊不成調(diào),但指下的感覺,竟奇異地與捻動(dòng)銀針時(shí),尋找那阻塞的氣血節(jié)點(diǎn),引導(dǎo)它們重新流通的微妙觸感……隱隱重合!
一絲極其微弱的、連我自己都幾乎無法察覺的悸動(dòng),從指尖悄然蔓延開來。
接下來的日子,棠梨苑徹底變成了一座無聲的囚籠,卻也是一間奇特的“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