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珩自那日被王爺急召后,似乎陷入了王府繁冗的事務之中,并未再來。但門外那兩個影子般的侍女,如同最忠誠的看守,無聲地宣告著我的囚徒身份。
我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做。
那架焦尾古琴,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也是唯一被“允許”觸碰的東西??謶趾颓枞缤林氐募湘i,而那肩胛深處不時傳來的、如同蟻噬般的隱痛,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催促和折磨。
唯有將心神沉入那冰冷的琴弦之間,才能獲得片刻的喘息,才能暫時忘卻那懸在頭頂的“世子妃”鍘刀和他洞悉一切的目光。
于是,在每一個死寂的午后,在肩傷隱痛發(fā)作、輾轉難安的時刻,我便跪坐在這架價值連城的古琴前。
摒棄了所有關于“沈家小姐”該有的優(yōu)雅指法的記憶,也拋開了對音律的認知。我只是憑著指尖的本能,憑著那在地牢施針時磨礪出的、對“脈絡”和“阻塞”的敏銳感知,去觸碰那些冰冷的弦。
指尖笨拙地在琴弦上滑動、按壓、捻挑。最初,只有破碎喑啞、不成腔調的噪音。每一次難聽的聲響,都像是對我身份的嘲弄,讓我羞窘得指尖發(fā)顫。
但漸漸地,當我徹底沉入那種近乎“診脈”的狀態(tài),當指尖的觸感被無限放大,當我不再追求旋律,而是追尋弦與弦之間那微妙的振動共鳴時……奇妙的變化發(fā)生了。
指尖仿佛擁有了自己的記憶和生命。
那捻針時引導氣血流轉的微妙力道,那按壓穴位時尋找阻滯點的專注,竟在不知不覺中,融入了對琴弦的撥弄之中。
指腹不再僅僅是劃過琴弦,而是帶著一種奇異的“捻”勁。
不是生硬的撥彈,更像是用指腹在弦上極其細微地旋轉、揉動,如同捻動一枚無形的銀針,探尋著琴弦最敏感、最能產生共鳴的那個點。
動作細微到近乎不可見,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巧勁和專注。
“嗡……”
這一次,聲音不再是破碎的噪音。
一聲清越悠長、帶著細微顫音的琴音,如同深山幽谷中滑落的一滴清泉,在寂靜的室內倏然蕩開!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圓潤!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純凈!
我渾身猛地一顫,指尖僵在半空,難以置信地聽著那余音裊裊。
成功了?這……這是我彈出來的?
巨大的驚喜如同暖流,瞬間沖淡了心頭的陰霾和肩胛的異樣。我屏住呼吸,指尖帶著一絲顫抖,再次落向另一根弦。依舊是那獨特的“捻”法,指腹在弦上極其細微地旋轉揉動,感受著弦的振動,尋找著那個最完美的共鳴點。
“錚……”
又是一聲清音,與前一聲隱隱呼應,雖不成曲調,卻已有了幾分空靈悠遠的意境。
我完全沉浸在了這種奇妙的“彈奏”中。忘記了身份,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傷痛。整個人如同入定,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指尖那方寸之間。
指腹在冰冷的琴弦上捻、揉、探、引,如同在梳理一道道無形的、阻塞的脈絡。
每一次成功的撥響,都像是引導了一股郁結的氣息重新通暢流轉,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
肩胛深處那惱人的、如同蟻噬般的隱痛與異癢,竟在這奇異的專注和指尖的微妙振動下,奇異地得到了緩解,如同被無形的暖流疏通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