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表下發(fā)那天,教室里彌漫著修正液的氣味。
我捏著表格邊緣,目光掃過前排。他低頭寫字時后頸的棘突凸起,像某種沉默的記號。周媛湊過去看他填的內(nèi)容,馬尾辮掃過他的肩膀。
表格背面印著注意事項,我用指甲反復(fù)刮擦那行"不得涂改"。
第一志愿欄空著,筆尖懸在上面遲遲不落。班主任說重點班必須填市一中,那是他一定會去的地方。我的手指在桌下無意識摩挲著膝蓋,校服褲縫線處有個小洞,是上周在操場梧桐樹下?lián)赋鰜淼摹?
午休時教室空了大半。
我走到講臺前翻看志愿表回收箱,最上面那張是他的。字跡工整得反常,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都是市一中,連筆畫的弧度都像精心設(shè)計過。
周媛的表就壓在他下面,一模一樣的填寫方式。
我的指甲在表格邊緣留下半月形凹痕。
下午最后期限前,我交了表。
第一志愿填了鄰市的省重點,距離市一中四十七公里。班主任皺眉:"以你的成績..."
"家長決定的。"我打斷她,視線落在她身后。窗外走廊上,他和周媛并肩走過,兩張志愿表捏在他手里,邊緣有些卷曲。
晚上整理書包時,發(fā)現(xiàn)草稿本夾層有張皺紙。
是他某次丟棄的草稿,背面印著模糊的字痕。我拿鉛筆斜涂,漸漸顯出內(nèi)容——"志愿填報分析",下面列著市一中近三年錄取線,最后一行寫著我的名字和預(yù)估分?jǐn)?shù),我知道的,我也曾被他注意到過的。
字跡很新,墨色還沒完全滲透紙背。
畢業(yè)前最后一周,志愿確認(rèn)單發(fā)下來核查。
我盯著市一中那欄看了太久,紙張被手指溫度捂得發(fā)軟。周媛的聲音從前排傳來:"宿舍申請交了沒?聽說高一住校生分在同一棟樓。"
他的應(yīng)答聲很輕,但我聽見了那個"嗯"。
確認(rèn)單右下角需要家長簽字,我偽造了父親的筆跡。
離校那天經(jīng)過辦公室,聽見老師在議論保送名單。
他的名字被提到三次,每次都跟著市一中。我的指甲陷進(jìn)掌心,舊傷疤隱隱作痛。門口公告欄貼著錄取喜報,他的照片在榜首,笑容像是被強(qiáng)光晃出來的。
我快步走過,沒看后面的名單。
七月底,錄取通知書寄到家。
信封里除了省重點的入學(xué)須知,還有張高鐵時刻表。最早一班車6:20發(fā)車,全程五十六分鐘。
我把時刻表對折兩次,塞進(jìn)新買的銀河日記本。
第一頁還是只有那句話:
"6月10日,晴。盒子沉了。"
第二頁新添一行小字:
"8月31日,陰。高鐵票買好了。"
是的,我就是一個膽小鬼,直到最后我都沒說出那句''我喜歡你''。我知道我們之間沒有可能的,他有他的抱負(fù),我有我的選擇。我也知道,他一定是知道我對他的心意的,在沉默中,他已經(jīng)回答我了。為了他,也為了我,還是分別會好一點。還是喜歡用那個詞來形容我們倆——''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