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桉那句平靜的“我同意”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無聲地擴散，讓空氣變得粘稠而微妙。

屏幕這頭，我像被按了暫停鍵，大腦一片空白，所有反駁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許桉……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你……” 許然比我更震驚，指著自家弟弟，手指抖得像帕金森，“許桉！你認(rèn)真的？我剛才就是嘴快瞎咧咧！這事兒能開玩笑嗎？！宋滿臉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慌亂地看向我，“宋滿你別理他！他腦子抽風(fēng)了！肯定是昨天熬夜畫圖熬傻了！”

許桉沒理會姐姐的語無倫次，目光依舊透過屏幕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沉靜得像古井，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在無聲地確認(rèn)什么。他沒有再重復(fù)“同意”，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后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圈極淡的漣漪。

“姐，”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結(jié)束感，“水燒好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水杯，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對話從未發(fā)生，他只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許然被他這輕飄飄的轉(zhuǎn)折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瞪著眼睛，半天才憋出一句：“……哦?！?/p>

許桉的目光最后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復(fù)雜難辨，似乎包含了歉意、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然后他微微頷首，算作告別，轉(zhuǎn)身，身影消失在門口。門被輕輕帶上，留下屏幕里呆若木雞的許然，和屏幕外心亂如麻的我。

尷尬和荒謬感后知后覺地涌上來。這叫什么事兒啊！

“宋滿……”許然小心翼翼地開口，帶著十二萬分的歉意和心虛，“對不起啊……我真沒想到他會……會這樣……他平時不這樣的！他是不是……真對你……” 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滿了八卦和擔(dān)憂。

“停！打?。　蔽亿s緊抬手制止她，感覺臉頰又開始發(fā)燙，“這事兒翻篇！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你弟……他可能就是一時興起，或者被你帶溝里了?！?我努力說服自己，也說服許然，“總之，假扮情侶這種離譜的主意，想都別想！絕對不可能！”

許然蔫蔫地點點頭，也知道自己捅了大簍子：“嗯嗯嗯，翻篇翻篇！不提了不提了！那……賀青那邊你打算……”

“叮咚——”

尖銳又熟悉的消息提示音驟然響起，像一把小錘子狠狠敲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我桌上的手機屏幕應(yīng)聲而亮，來電顯示的名字像烙鐵一樣燙著我的眼睛：

賀青。

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喉嚨口！他怎么偏偏這個時候打過來？！

我手忙腳亂地想去拿手機，指尖都帶著點顫抖。抬眼看向屏幕，許然顯然也看到了（或者猜到了），她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寫滿了“自求多?！薄?/p>

“喂？”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按下了接聽鍵。

“在哪？”賀青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低沉，帶著點剛運動完的微喘，背景音里似乎還有籃球撞擊地面的悶響。很平常的開場白，卻莫名讓我心頭一緊。

“寢……寢室啊?！蔽蚁乱庾R地回答，聲音有點干。

“嗯。”他應(yīng)了一聲，停頓了一下。這短暫的沉默里，空氣都仿佛凝滯了。我?guī)缀跄芟胂笏丝涛⑽櫭嫉臉幼印！皠傇诟陕铮看@么厲害?！?他問，語氣聽起來沒什么異常，像隨口一問。

我心頭警鈴大作！喘？我剛才因為許桉那句話緊張得呼吸是有點急促！“沒……沒干嘛！”我立刻否認(rèn)，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一點，“剛……剛跟許然視頻呢！聊得太激動了！” 我試圖用輕松的語氣掩飾，目光求救似的看向屏幕里的許然。

許然立刻心領(lǐng)神會，湊近麥克風(fēng)，拔高音量，用夸張的、刻意渲染過的興奮語氣對著空氣喊：“哎呀宋滿！你剛說的那個太好笑了！笑死我了！肚子疼！” 演技浮夸得讓人腳趾摳地。

電話那頭沉默了。短暫的幾秒，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許然？”賀青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不出喜怒，只是確認(rèn)。

“啊！對對對！就她！瘋瘋癲癲的！”我趕緊接話，手心都開始冒汗。

“哦?！辟R青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聽筒里傳來籃球落地的聲音，像是他隨手把球扔了。然后是他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一點，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審視？“聊什么了，笑成這樣？”

“就……就瞎聊唄！女孩子的話題！”我含糊其辭，感覺后背都繃緊了，“她講了個特冷的笑話……” 我實在編不下去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你打電話什么事??？”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兩秒。我能感覺到他在判斷，在衡量我話里的真實性。

“沒什么，”他終于開口，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平靜，但那份平靜下似乎壓著什么，“晚上想吃什么？校門口新開了家川菜館，聽說水煮魚不錯?！?/p>

他主動提吃辣？這簡直像在投喂一顆定時炸彈！但此刻，這話題簡直是救命稻草！

“吃！當(dāng)然吃！”我立刻應(yīng)聲，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急切，“餓死了！你等我！馬上下來！” 說完，不等他反應(yīng)，我飛快地加了一句，“我掛了??！去洗把臉！”然后迅速按掉了電話。

“呼……” 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像剛跑完八百米，癱在椅子上，感覺后背都濕了一層冷汗。

屏幕那頭，許然也夸張地拍著胸口：“嚇?biāo)牢伊耍≠R青那語氣……我怎么覺得他好像察覺了什么？”

“察覺個鬼！”我心有余悸地反駁，但心里也直打鼓。賀青太敏銳了，他那短暫的沉默和最后那句“聊什么了”，都像帶著鉤子。

“行吧行吧，”許然擺擺手，“總之，今天這事兒……算我對不住你！改天請你喝奶茶賠罪！超大杯！加雙倍珍珠！”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蔽野琢怂谎?，心情稍微平復(fù)了一點。

“不過……”許然話鋒一轉(zhuǎn)，眼神又變得賊兮兮的，壓低聲音，“我弟那邊……你真不考慮考慮？他剛才那樣子，可不像開玩笑哦……” 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

“許然！”我瞬間又炸毛了，“再提這事兒我真跟你絕交！”

“好好好！不提不提！”許然趕緊投降，笑嘻嘻地，“那……再聯(lián)系？”

“嗯，掛了?！蔽夜麛嗲袛嗔艘曨l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