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清晨，蟬鳴還未攀上樹梢，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江大校園。林晚棠在鬧鐘響起前就睜開了眼，窗簾縫隙漏進的微光，映得她眼底的黑眼圈愈發(fā)明顯。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圖書館里咖啡潑灑的場景，還有顧沉舟冷若冰霜的眼神，不斷在她腦海中回放。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生怕吵醒還在熟睡的黎曼。洗漱臺前的鏡子里，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那是緊張時改不掉的習慣。快速扎起馬尾，換上淡藍色的連衣裙，又對著鏡子反復整理了領(lǐng)口——這是她最常穿的衣服，舒適又低調(diào)，就像她一直以來的性格。

“曼曼，快醒醒！”林晚棠走到黎曼床邊，輕輕搖晃著她，“已經(jīng)七點了，再不起床真的要遲到了?！?/p>

黎曼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聲音悶悶的：“晚棠，讓我再睡會兒嘛，就五分鐘……”

“不行！”林晚棠加大了搖晃的力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趕在顧沉舟出現(xiàn)前到教室。上次在圖書館，我把咖啡灑在他書上，耽誤了他那么重要的研究，要是再碰到他，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說到最后，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委屈。

黎曼終于撐起身子，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哎呀，哪有那么巧天天碰到他?。磕阋蔡菽窘员?。”

林晚棠鼓著小臉，認真道：“曼曼，你學過拉格朗日和柯西的定理，應該知道凡事都沒有絕對。我只能盡量降低遇到他的概率，要是再惹他生氣，我這大學怕是都讀不下去了……”

黎曼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林晚棠的臉：“多大點事兒啊，至于扯到那些數(shù)學大神嗎？好好好，我起來就是了，陪你躲那個冷面學長?！?/p>

兩人收拾妥當，并肩走出寢室樓。清晨的校園寧靜而清新，濕潤的空氣里混著青草的香氣，偶爾有早起的學生匆匆走過。林晚棠和黎曼一路閑聊著，很快來到了食堂門口。此時的食堂已經(jīng)熱鬧起來，排隊買早餐的隊伍蜿蜒如長龍，食堂門口的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早餐。

林晚棠熟練地挑了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黎曼則拿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豆?jié){和一個煮雞蛋。剛轉(zhuǎn)身準備離開，黎曼突然拽住林晚棠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操場邊的方向。

“怎么了？”林晚棠咬了一口肉包，含糊不清地問。

黎曼指了指不遠處的表白墻，興奮地說：“你看！要是上面有一百條留言，起碼九十條都是關(guān)于顧沉舟的。這個說‘顧沉舟學長，想看你的腹肌’，還有這個‘上帝到底給顧沉舟關(guān)上了哪扇門啊’，笑死我了。晚棠，你說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迷倒這么多人？怎么這么多人喜歡他”

林晚棠撇了撇嘴，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哪知道，反正我現(xiàn)在一聽到他名字就緊張。整個江大，估計只有我一個人躲著他吧。”說著，隨意瞥了一眼表白墻。

就在這時，一張淡粉色的紙條突然撞進她的視線。端正清秀的字跡寫著：【數(shù)學系研三的裴敘學長，你就像從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人，身姿挺拔如青竹，眉目溫潤似春水，唇若涂朱，鼻梁高挺，氣質(zhì)卓然。我喜歡你！】

林晚棠的腳步猛地頓住，手里的肉包差點掉在地上。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裴敘溫柔的臉龐，還有他說話時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小時候，她總是跑到裴敘家蹭飯，裴敘會把紅燒肉里最嫩的部分夾給她，會在她為數(shù)學題苦惱時，耐心地一筆一劃講解，筆尖劃過草稿紙的沙沙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喂，你怎么啦？”黎曼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聽到我說話沒？”

林晚棠這才回過神，指了指那張紙條：“你看，是向裴敘哥哥表白的。這話形容他，還真挺貼切的?！?/p>

黎曼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點頭道：“確實啊，裴敘學長本來就溫文爾雅，像個古代的貴公子。我說晚棠，要不你也寫一條？說不定他看到了，會有不一樣的反應呢?！?/p>

林晚棠的笑容瞬間僵住，喉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好半天才擠出聲音：“別瞎說，裴敘哥哥都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一直把他當哥哥……” 她想起上個月在櫻花樹下，偶然撞見裴敘和女友擁吻的場景。飄落的櫻花落在女孩發(fā)間，裴敘溫柔地為她整理頭發(fā)，而自己只能默默轉(zhuǎn)身，把滿心的酸澀藏進衣袖。

黎曼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道歉：“對不起啊晚棠，我不是故意的。我們快走吧，再不走真要遲到了。”

林晚棠沒再說話，低頭咬著肉包，只是原本覺得美味的肉包，此刻卻味同嚼蠟。曾經(jīng)，裴敘家與她家是多年的鄰居，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是她童年最美好的回憶。隨著年齡增長，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裴敘的感情早已悄然改變?？僧斨琅釘⒂辛讼矚g的人，她只能把那份懵懂的愛意，深深埋在心底。時間久了，那股酸澀雖然淡了些，但每次想起，還是會隱隱作痛。

兩人來到教室時，里面還空無一人。林晚棠習慣性地選了靠后的位置坐下，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九月的夏末，難得的多云天氣，層層疊疊的白云將太陽圍在中間，陽光透過云層灑下，少了幾分熾熱，多了一絲柔和。微風輕輕吹過，帶來陣陣涼爽。

黎曼把文具從包里拿出來，漫不經(jīng)心地問：“對了晚棠，你認識昨天和顧沉舟在一起的那個男生嗎？”

林晚棠愣了一下，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那幾次遇到顧沉舟，這個男生都陪在旁邊，總是笑著叫顧沉舟“舟哥”。她搖搖頭：“不認識，不過見過幾次，怎么了？”

黎曼的臉突然紅了紅，猶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沒什么，我和他初中是一個學校的，他比我高兩級，是學長?！?初中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升旗儀式上，她總會偷偷看沈明軒領(lǐng)操的背影；畢業(yè)后，在舊書攤偶然發(fā)現(xiàn)他落下的筆記本，扉頁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她偷偷臨摹了整個暑假。

林晚棠有些驚訝：“這么巧??？那他認識你嗎？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黎曼翻了個白眼，強裝鎮(zhèn)定：“打什么招呼啊，他現(xiàn)在可是校草，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他怎么會記得我?！?/p>

林晚棠笑著戳了戳黎曼的肩膀：“你別謙虛了，高中時追你的男生那么多，說不定沈明軒學長也認識你呢?！?/p>

黎曼的臉更紅了，扭過頭去：“我要他認識我干什么？” 其實，她沒敢告訴林晚棠，那些年的日記本里，寫滿了沈明軒的名字；她還用笨拙的畫技，為他畫了無數(shù)張美少年漫畫。她拼命考來江大，不僅僅是因為林晚棠被保送，更重要的是，沈明軒在這里。

林晚棠沒察覺到黎曼的異樣，繼續(xù)說道：“你高中時不是總說，要在大學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嗎？說不定沈明軒學長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呢?！?/p>

黎曼撐著臉，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還是你先談吧，和顧沉舟，肯定夠轟轟烈烈?！?/p>

這話讓林晚棠差點嗆到，胃里一陣翻涌，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肉包仿佛要吐出來：“顧沉舟？你開什么玩笑，還轟轟烈烈，他不把我轟走就不錯了……我現(xiàn)在只希望離他越遠越好?！?/p>

兩人正說著，教室里陸續(xù)來了不少學生。數(shù)學系三個班一起上的高等代數(shù)課，差不多一百來號人，把大階梯教室填得滿滿當當。作為這一屆出了名的學霸，還沒上課，就有不少同學拿著題目來請教林晚棠。

她耐心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給隔壁班的同學講解：“你看，特征值1對應的線性無關(guān)的特征向量個數(shù)，就是齊次線性方程組(A - I)X = 0的解空間維數(shù)。我們可以先求出這個方程組的系數(shù)矩陣，再通過初等行變換……” 講解時，她還會時不時舉些簡單的例子，幫助同學理解。而這道題，昨晚她剛給黎曼講過，此刻的黎曼早已困得不行，趴在課桌上，對著教室門口昏昏欲睡。

突然，黎曼猛地直起身子，一把抓住林晚棠的胳膊，聲音里帶著緊張和驚訝：“晚棠！”

林晚棠停下手中的筆，疑惑地問：“怎么了？”

“你看！是顧沉舟！他跟著江教授一起來了！”黎曼壓低聲音說道。

林晚棠順著黎曼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顧沉舟那挺拔的身影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搭配黑色長褲，身姿修長，氣質(zhì)清冷出眾。江教授在前面走著，一邊走一邊和他說著什么，顧沉舟微微點頭，認真聆聽，眉眼間透著一股專注。

林晚棠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慌亂地低下頭，用書本擋住自己的臉，心里不停地祈禱：“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可她的動作太大，引起了前排同學的注意，大家紛紛轉(zhuǎn)頭看向她，這讓她更加尷尬和緊張，臉頰漲得通紅。

顧沉舟和江教授走上講臺，江教授清了清嗓子，說道：“同學們，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顧沉舟同學，他在數(shù)學領(lǐng)域有著非常出色的研究成果。從今天起，他將作為助教協(xié)助我完成這學期的高等代數(shù)課程教學工作。大家歡迎！”

教室里響起一陣掌聲，林晚棠卻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失控。她偷偷抬起頭，看到顧沉舟站在講臺上，目光掃視著整個教室。當他的眼神掃向自己這邊時，林晚棠像是被燙到一般，又迅速低下了頭，手心早已滿是汗水。

接下來的課程，林晚棠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她的心思全在顧沉舟身上，耳朵時刻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擔心他突然走過來，提起圖書館的那件事。而顧沉舟在講臺上，時而協(xié)助江教授講解知識點，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工整的字跡；時而解答同學們的疑問，聲音低沉而清冷，每一個字都像敲在林晚棠的心上。前排的女生們不時發(fā)出竊竊私語，偶爾還伴隨著輕輕的笑聲，可林晚棠卻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黎曼注意到了林晚棠的異樣，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小聲說：“別太緊張了，他應該不會為難你的?！?/p>

林晚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希望吧……”

這時，江教授布置了一道課堂練習題，讓同學們當場完成。顧沉舟走下講臺，開始在教室里巡視，查看大家的做題情況。隨著他一步步靠近，林晚棠感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手心的汗把草稿紙都浸濕了一片。當顧沉舟的腳步聲停在她身邊時，她幾乎屏住了呼吸，連筆都拿不穩(wěn)了。

顧沉舟低頭看了看她寫的解題過程，眉頭微微皺起：“這里的思路有些問題，特征向量的求解方法用錯了。” 他的聲音依舊冷淡，不帶一絲感情，修長的手指點在草稿紙上錯誤的地方。

林晚棠的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心跳如擂鼓，小聲說：“對不起，我……我再重新做一遍?！?這一刻，圖書館里顧沉舟說“這本書很難再買到”時的冷淡語氣，又在她耳邊響起，耳尖發(fā)燙，握著筆的手不停地顫抖。

顧沉舟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向下一個同學。林晚棠看著自己寫得亂七八糟的解題過程，心里滿是懊惱和委屈，眼眶也微微發(fā)紅。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重新思考解題思路，可腦子里卻亂成一團麻。

這堂課在林晚棠的忐忑不安中終于結(jié)束了。江教授和顧沉舟離開后，林晚棠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長舒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渾身都沒了力氣。

黎曼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啦，都過去了。走，我們?nèi)コ燥埌?，我都快餓死了?！?/p>

林晚棠點點頭，慢慢收拾好東西，和黎曼一起走出教室。夕陽的余暉灑在校園里，為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