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戒

雨水敲打著小旅館單薄的窗玻璃，溫亦盤腿坐在潮濕的床墊上，將U盤再次插入手機。前三次他都只看到那個令人心碎的視頻，但直覺告訴他這里面還有更多。

這次他嘗試了不同的操作方式，在文件管理器里顯示隱藏文件。果然，一個命名為"火鳥"的文件夾跳了出來，需要二級密碼。

溫亦試了父親和沈墨的警號組合，錯誤；試了父親殉職的日期，錯誤；最后他輸入了父親常說的那句"警察的天職"拼音首字母——JCDTZ。

文件夾打開了。

里面是一份加密名單和十幾段錄音文件。溫亦點開第一個錄音，沈墨疲憊的聲音立刻傳出：

"今天是2019年4月15日，臥底第1463天。'老爺子'今天見了三個境外來客，談話中提到'新航線'和'每周兩百公斤'。我懷疑他們在開辟新的毒品運輸通道..."

溫亦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沈墨真的是臥底，而且一直在收集老爺子販毒的證據(jù)。他迅速瀏覽其他錄音，日期跨度長達五年，詳細記錄了老爺子的犯罪網(wǎng)絡運作方式、交易對象和賄賂名單。

但最令人震驚的是最后一份文件——一份標注為"火鳥行動"的絕密檔案。檔案顯示，十五年前父親周振國秘密組建了一個由七名精英警察組成的臥底小組，專門滲透老爺子集團。沈墨是最后一個加入的成員，也是父親最得意的門生。

檔案末尾附著一張名單，七個名字中五個已經(jīng)被劃上黑框——殉職。只剩下沈墨和另一個代號"杜鵑"的人。

"杜鵑..."溫亦想起那條神秘短信的署名。這個杜鵑是誰？為什么現(xiàn)在才聯(lián)系他？

手機突然震動，又是未知號碼。溫亦深吸一口氣接通。

"看完了？"是那個女聲，這次沒有電子變音。

"你是誰？名單上的杜鵑？"溫亦壓低聲音。

"我是你父親的學生，沈墨的搭檔。"對方停頓了一下，"我們見過，在你十歲生日那天。我送了你一個變形金剛。"

溫亦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扎馬尾辮的年輕女警，蹲下來笑著遞給他禮物的畫面。那是父親少有地帶同事回家的日子之一。

"林...林教官？"他試探地問，記得父親叫她"小林"。

"林昭。"對方的聲音柔和了一瞬，又立刻恢復專業(yè)，"聽著，張明有危險。老爺子發(fā)現(xiàn)他也是臥底。"

"張明也是？"溫亦震驚地想起張明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他為什么..."

"為什么追捕你？因為他必須演給老爺子看。"林昭快速說道，"他一直在暗中保護沈墨，現(xiàn)在沈墨死了，他的身份也快暴露了。"

窗外突然閃過車燈，溫亦立刻趴到窗邊窺視。兩輛黑色SUV無聲地停在旅館對面，幾個穿黑衣的男子正指著這邊交談。

"他們找到我了。"溫亦抓起背包，將U盤和父親的東西塞進內(nèi)袋。

"從后門走，巷子盡頭有輛銀色豐田，鑰匙在左前輪上方。"林昭的語速加快，"去松江路17號，找陳醫(yī)生，說你是'火鳥'介紹來的。"

溫亦剛掛斷電話，房門就被猛地踹開。他毫不猶豫地翻出窗戶，順著生銹的消防梯滑下。身后傳來怒吼和槍聲，子彈打在金屬梯上當當作響。

落地時右腳踝一陣劇痛，但他顧不上查看，一瘸一拐地沖進雨中。巷子盡頭果然停著一輛銀色豐田，他摸到鑰匙，發(fā)動引擎的瞬間，后視鏡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追兵的身影。

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著沖出去，溫亦強迫自己冷靜。他需要找到張明，但首先得甩掉尾巴。

繞了幾條小路后，溫亦確信暫時安全，立刻撥通了張明的私人號碼。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你在哪？"張明的聲音異常緊繃。

"你先告訴我，你真是臥底？"溫亦直接問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七年了...我以為只有沈墨知道。"

"老爺子發(fā)現(xiàn)了。"溫亦急轉(zhuǎn)避開一輛卡車，"林昭說你有危險。"

"林昭還活著？"張明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她在哪？"

"先別管這個。我們在哪見面？"

"不，你不能來。"張明突然壓低聲音，"警局全是老爺子的人，副局長、內(nèi)務處的劉主任...甚至市長秘書。這是個系統(tǒng)，溫亦，比你想的龐大得多。"

"那我怎么幫你？"

"幫我？"張明苦笑，"是我該幫你。聽著，沈墨死前有沒有給你一份名單？"

溫亦的心跳加速："有。"

"那是火鳥行動最后的希望。七個臥底死了五個，現(xiàn)在沈墨也...只剩下我和杜鵑。那份名單上的人，都是能指證老爺子的關鍵證人。"

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側(cè)面逼近，車手舉槍瞄準。溫亦猛打方向盤，車子失控撞上路燈柱。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他看見摩托車調(diào)頭回來。

"張明！我遇到襲擊了！"他對著掉落的手機大喊。

"去老地方！密碼是你生日！"張明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記住，老爺子不只是一個人，它是——"

一聲槍響，通話戛然而止。

溫亦踹開變形的車門滾出車外。摩托車手已經(jīng)逼近，他拔出從沈墨辦公室順走的手槍——只有三發(fā)子彈。

第一槍打偏了，摩托車加速沖來。第二槍擊中車手肩膀，對方失去平衡連人帶車滑倒。溫亦沒有浪費第三發(fā)子彈，沖上前用槍托猛擊對方太陽穴。

搜身只找到一部一次性手機和車鑰匙，沒有身份證件。溫亦奪走摩托車，朝著"老地方"飛馳——他和張明以前常去釣魚的水庫旁的小木屋。

雨越下越大，山路變得泥濘不堪。溫亦的右踝疼痛加劇，但他不敢停下。張明最后的話在他腦海中回蕩——"老爺子不只是一個人"。

小木屋隱藏在樹林深處，看起來多年無人使用。溫亦用生日試了門鎖密碼——錯誤；試了溫晴的生日——錯誤；最后試了父親殉職的日期。

鎖開了。

屋內(nèi)積滿灰塵，但角落的一個保險柜明顯是新安裝的。溫亦輸入同樣的密碼，柜門應聲而開。里面是一臺筆記本電腦、一把車鑰匙和一份檔案袋。

電腦需要密碼，溫亦試了幾次都失敗。檔案袋里是張明這些年來收集的證據(jù)——受賄記錄、毒品交易賬本、甚至幾段殺人錄像。最上面是一張紙條：「若我出事，所有資料自動上傳至內(nèi)務部服務器。老爺子背后是'影閣'，一個跨國犯罪集團。沈墨的名單是關鍵?！獜埫鳌?/p>

溫亦的手開始發(fā)抖。影閣——這個名字他在國際刑警通報名單上見過，被列為亞洲最危險的犯罪組織之一。

電腦突然自動開機，屏幕亮起一個視頻窗口。畫面里張明被綁在椅子上，滿臉是血，背景是一個昏暗的倉庫。老爺子站在一旁，手中把玩著一把手術刀。

"溫警官，"老爺子對著鏡頭微笑，"如果你在看這個直播，說明張隊長已經(jīng)做了愚蠢的選擇。"

他用刀尖輕劃張明的臉頰："我很好奇，你會為他做同樣愚蠢的事嗎？"

張明艱難地抬起頭，對著鏡頭說："別來...名單更重要..."

老爺子大笑："多么感人的同志情誼！"他突然變臉，一刀刺入張明肩膀，"給你兩小時，用名單換他的命。地點我會發(fā)給你。"

畫面變黑，隨后一條短信進來：「南郊廢棄化工廠，一個人來。你知道?；ㄕ械暮蠊?。」

溫亦盯著黑下去的屏幕，胃部絞痛。他不能眼睜睜看張明被殺，但交出名單意味著父親和沈墨的犧牲將毫無意義。

電腦突然彈出一個新窗口，是遠程控制界面。一行字慢慢出現(xiàn)：「不要回應。我是林昭。張明的計劃正在執(zhí)行，去松江路17號，快！」

溫夷猶豫了。如果他離開，張明必死無疑；如果去赴約，可能正中老爺子下懷。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分成兩半，另一半顯示出實時監(jiān)控畫面——張明被綁的倉庫外埋伏著至少二十名武裝分子，還有狙擊手就位。

「這是陷阱，」林昭繼續(xù)打字，「張明知道。他有自己的計劃。」

監(jiān)控畫面突然切換到倉庫內(nèi)部的一個隱蔽角度。溫亦震驚地看到張明雖然被綁，但繩索明顯是活結(jié)，而他流血的位置——是事先藏好的血包。

「他故意被抓，」林昭解釋，「為了接近老爺子。現(xiàn)在快走，警察已經(jīng)在路上！」

溫亦抓起所有東西沖向屋外。張明的車鑰匙對應的是藏在樹叢里的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轎車。他剛發(fā)動引擎，遠處就傳來警笛聲。

車子在泥濘的山路上顛簸前行，溫亦的大腦同樣混亂不堪。父親、沈墨、張明、林昭...他們都在用生命對抗這個龐大的犯罪網(wǎng)絡，而他卻一直被蒙在鼓里。

松江路17號是一家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中醫(yī)診所。溫亦停好車，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后才走進去。

"火鳥介紹我來的。"他對前臺護士說。

護士眼神一變，領他穿過診室來到后面的病房。床上躺著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人，只露出一雙眼睛——但那眼神溫亦絕不會認錯。

"張明？！"他沖上前，"你不是在倉庫..."

"聲東擊西。"一個女聲從身后傳來。溫亦轉(zhuǎn)身，看見一個短發(fā)干練的女性走進來，雖然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他依然認出是當年那個送他變形金剛的女警。

"林昭..."

"好久不見，小亦。"林昭疲憊地笑了笑，"計劃有變。老爺子比我們想的狡猾，他用了替身。"

張明艱難地抬起手，遞過一個U盤："這里...有老爺子真實身份的線索...他明天要見一個重要人物...可能是'影閣'的高層..."

溫亦接過U盤："你們需要什么？"

"名單上的人，"林昭嚴肅地說，"沈墨死前把名單分成了三部分。張明有一部分，我有一部分，最后一部分應該在你那里。"

溫亦想起沈墨U盤里的加密名單："我只有七個名字，五個已經(jīng)劃掉。"

"那是表面名單，"張明咳嗽著說，"真正的名單需要三部分組合...才能顯示完整信息..."

林昭遞給溫亦一部新手機："現(xiàn)在你是火鳥行動最后的希望。這部手機里有安全通訊頻道，24小時后我們會聯(lián)系你。"

離開診所時，天已經(jīng)黑了。溫亦坐在車里，插入新U盤。里面只有一個文件——一張老爺子和幾個外國人在游艇上的合影，日期是父親死前一周。照片角落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只拍到半邊臉，但溫夷瞬間認出了那個獨特的胎記形狀。

"副局長..."他喃喃自語。

父親當年的副手，現(xiàn)在警局的二把手，竟然十五年前就和老爺子有勾結(jié)。而明天，這個人將陪同市長參加警局新大樓的落成典禮。

溫亦啟動車子，一個大膽的計劃在腦海中成形。如果老爺子真的會露面，這將是一網(wǎng)打盡的最佳機會。

手機震動，一條加密信息：「記住，你不是一個人?；瘌B永不死。——杜鵑」

溫亦握緊方向盤，眼神堅定。明天，無論是陷阱還是機會，他都將面對殺害父親和沈墨的兇手。這一次，他不會獨自戰(zhàn)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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