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延情（續(xù)）

沉船主艙的銅鐘在海流中搖晃，撞出沉悶的回響。夏無惜將玉玨嵌入龍首雕像的剎那，整艘沉船突然亮起幽藍(lán)的光——那些嵌在船骨里的夜明珠，竟在二十年海水侵蝕后重新綻放光芒，照亮了主艙中央倒懸的青銅鏡。

“定海神鏡！”洪然的鬼頭刀磕在珊瑚柱上，刀背上的玉玨與鏡面共鳴，蕩起一圈圈水紋。夏無惜卻盯著鏡中倒影——那里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臉，而是竹延在玄冰礁引爆磷火時(shí)，青衫被氣浪掀起的瞬間。鏡面突然滲出水珠，聚成血珠般的形狀，沿著鏡緣滴落。

“他還活著！”夏無惜猛地按住鏡面，掌心傳來灼燙的溫度。洪然扯下腰間的魚叉鏢，鏢尾系著的紅綢在水中飄成火焰狀：“奶奶的，早知道就不該讓那小子逞能！”他將刀插進(jìn)珊瑚礁固定身形，從懷里摸出枚刻著血蓮的海螺——那是薛若岱給的“藍(lán)鰭衛(wèi)”信物。

海螺吹響時(shí)，遠(yuǎn)處游來一群背生藍(lán)鱗的巨魚。夏無惜解下斷潮劍的劍穗，劍穗上的紅珊瑚珠突然發(fā)燙，指向沉船左舷的破洞。三人跟著藍(lán)鰭衛(wèi)游出破洞，正看見竹延的青衫碎片卡在礁石縫里，碎片上的血跡已化作紫色冰晶。

“在那邊！”洪然的魚叉鏢劃破水流，釘住塊隨波逐流的木板——竹延正趴在木板上，斷潮劍斜插在板間，劍身上的龍紋吸著他腕間滲出的黑血。夏無惜游過去時(shí)，發(fā)現(xiàn)他后心的蝕骨釘舊傷裂開新的口子，海水灌進(jìn)去，竟泛起細(xì)密的白泡。

“撐?。　彼洪_自己的裙角堵住傷口，指尖觸到他皮膚下逆行的經(jīng)脈，像無數(shù)條冰蠶在爬。竹延猛地睜眼，卻在看見她時(shí)咳出黑血，反手將她推開：“走……定海神鏡……”洪然突然舉起玉玨，鏡光與刀光交匯，竟在竹延傷口處凝成層水膜，暫時(shí)止住了血。

“少廢話！”洪然將竹延扛在肩上，魚叉鏢劈開前方的暗流，“老爺子說過，定海神鏡能引‘還魂草’，再啰嗦老子把你喂鯊魚！”夏無惜握著斷潮劍斷后，劍身在水中劃出光帶，驚走數(shù)條尾隨的黑鰭鯊。她看著洪然寬闊的背影，忽然想起竹延總說“洪然可靠”，眼眶突然一熱。

回到主艙時(shí)，定海神鏡的光越發(fā)熾烈。夏無惜將竹延平放鏡下，鏡面突然射出光柱，穿透他后心的傷口，那些逆行的經(jīng)脈在光中漸漸平復(fù)。洪然摸著刀背上的血蓮紋，忽然低聲道：“當(dāng)年我爹說，義刀門和云深谷本是一家，就像這玉玨和刀紋?！?/p>

竹延的睫毛顫動(dòng)起來，睜開眼正看見夏無惜垂落的發(fā)絲，海水從發(fā)間滴落，砸在他手背上。“傻丫頭……”他想抬手替她理發(fā)，卻被夏無惜按住手腕，“我才不傻?！彼穆曇粼谒酗@得悶悶的，“從你在破廟替我擋掌開始，就不傻了?！?/p>

洪然突然轉(zhuǎn)身用刀劈珊瑚，假裝沒聽見。竹延看著夏無惜泛紅的眼眶，又看看洪然挺直的背脊，忽然笑了，咳出的血珠在鏡光中化作紫蝶：“洪然……刀法精進(jìn)了?！焙槿幻偷鼗仡^，刀背磕在鏡座上：“少來！要不是看在你快掛了，老子早跟你比刀了！”

夏無惜噗嗤笑出聲，卻見竹延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她身后。主艙頂部的藻荇突然無風(fēng)自動(dòng)，一張覆蓋著海藻的臉從陰影中浮出，那人腰間懸著串骷髏頭銀飾，每顆骷髏的眼窩都嵌著黑珍珠——正是擎空教副教主“海煞”。

“定海神鏡果然在這?！焙Ｉ返穆曇粝衲ブ悮ぃ謺r(shí)，腕間的銀鏈掀起暗流，將三人困在鏡光里，“可惜啊，竹小子的蝕骨釘雖拔，經(jīng)脈卻已寸寸成灰，拿什么跟我搶？”夏無惜握緊斷潮劍，卻感覺劍身傳來前所未有的震顫，龍紋里的光竟順著她手臂流向竹延的傷口。

竹延突然坐起，握住她持劍的手，另一只手拉住洪然的刀：“當(dāng)年老門主沉劍時(shí)說過，斷潮、血蓮、定海神鏡，合三為一才能破東海迷局?！彼恼菩呐c夏無惜、洪然相貼，玉玨、刀紋、鏡光突然連成三角，整艘沉船劇烈震動(dòng)，龍骨深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dòng)的聲響。

海煞的銀鏈猛地收緊，骷髏頭眼窩里的黑珍珠射出毒針。夏無惜看見竹延的經(jīng)脈在光中亮起最后微光，他將斷潮劍拋向洪然，同時(shí)用身體擋在她面前，掌風(fēng)震碎所有毒針：“洪然！用刀引鏡光，射向船底的‘龍涎穴’！”

洪然怒吼著揮刀，刀光與鏡光合一，如利箭般射向主艙地板。剎那間，海水從龍涎穴噴涌而入，整艘沉船開始緩緩上浮。海煞的銀鏈被水流沖得打結(jié)，他驚怒交加地看向竹延，卻見三人相握的掌心，正有青光溢出，凝成枚嶄新的玉玨——那是用斷潮劍意、血蓮刀魂、定海神光重塑的信物。

“你……你們激活了沉船的‘歸墟機(jī)關(guān)’！”海煞的骷髏銀飾紛紛脫落，被上浮的沉船卷進(jìn)漩渦。夏無惜看著竹延蒼白的臉重新泛起血色，他腕間的黑血已隨水流排盡，蝕骨釘?shù)亩揪乖谌弦恢斜粡氐谉捇：槿幻律挠瘾k，突然咧嘴笑了：“奶奶的，早知道這么管用，老子早該跟你們拉手！”

沉船浮出海面時(shí)，旭日正從東方升起。夏無惜扶著竹延站在船頭，斷潮劍在晨風(fēng)中輕鳴，劍穗上的紅珊瑚珠映著朝陽，像極了她此刻發(fā)燙的臉頰。竹延看著她，又看看把玩新玉玨的洪然，忽然低聲道：“其實(shí)……洪然烤的鲅魚真的不錯(cuò)。”

“去你的！”洪然把玉玨拋向空中，陽光穿過玉玨，在三人身上投下交織的光影。遠(yuǎn)處的無妄島傳來魚骨燈的微光，薛若岱的簫聲隱約可聞。夏無惜知道，擎空教的陰謀才剛剛開始，但此刻，斷潮劍延綿的情，已在東海的朝陽里，結(jié)成了比玉玨更堅(jiān)韌的羈絆。而副教主海煞遁走時(shí)掀起的暗流，不過是這場江湖恩怨中，又一朵將被斬?cái)嗟膼豪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