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延情（續(xù)）

朝陽將沉船龍骨鍍成金箔時，夏無惜聽見甲板下傳來琴弦斷裂的聲響。她握緊斷潮劍探入艙底，卻見磷火叢中坐著個素衣女子，膝頭橫支著柄斷弦的焦尾琴，琴弦上還纏著未燃盡的海草——那草葉的脈絡，竟與擎空教令牌上的暗紋分毫不差。

“姑娘可是迷路了？”洪然的鬼頭刀磕在艙門銅環(huán)上，刀背上新生的玉玨突然發(fā)燙。女子抬起頭時，鬢邊的珍珠釵滑落，砸在堆積的貝殼上，驚起群背生熒光的小蝦。她腕間纏著條褪色的藍綢，綢面上用銀線繡著半朵殘蓮，正是薛若岱魚叉上的同款紋樣。

“我在等斷潮劍的主人?！迸又讣鈩澾^焦尾琴的斷紋，琴身突然滲出海水，在貝殼上聚成“花海戀”三個字。竹延扶著艙壁咳嗽，忽然盯住她袖口露出的蝶形胎記——二十年前云深谷失竊的《滄海劍經(jīng)》殘頁上，就畫著同樣的胎記。

“你是擎空教的人?！毕臒o惜的劍尖抵住她咽喉，卻見女子咳出的血珠落在焦尾琴上，竟化作剔透的珍珠。花海戀笑了，從琴腹里抽出片銀葉，葉面上刻著與竹延簫管里相同的竹紋：“老谷主臨終前說，持此葉者，可解東海沉船的最后機關?！?/p>

洪然突然用刀挑起她的藍綢，綢底繡著的不是殘蓮，而是完整的血蓮圖案：“奶奶的！你跟我爺爺是什么關系？”花海戀撫摸著綢面，目光飄向遠處的無妄島：“五十年前，血蓮刀洪老前輩替我擋過黑風寨的毒箭，這綢子是他夫人繡的?！?/p>

竹延的簫管突然發(fā)出裂帛般的銳響——花海戀指尖的銀葉，正與他袖中云深谷令牌共鳴。夏無惜這才驚覺，女子看似瘦弱的腕骨間，竟流轉著與定海神鏡同源的藍光，那是唯有修煉《滄海劍經(jīng)》至第九重才能出現(xiàn)的氣勁。

“副教主海煞覬覦的不是定海神鏡，”花海戀將銀葉按在沉船的龍紋柱上，艙底突然裂開暗格，露出塊刻著星圖的龜甲，“是龜甲里的‘潮汐令’，集齊十二枚可引東海之水倒灌中原。”她的指尖在星圖上劃過，龜甲竟?jié)B出咸水，在甲板上匯成擎空教總壇的地形圖。

洪然的刀背重重砸在龜甲上：“你既然是擎空教的人，為啥幫我們？”花海戀的目光落在竹延泛青的唇色上，從懷中取出個白玉瓶，瓶中浮著朵通體透明的花：“這是‘還魂草’，能續(xù)他斷裂的經(jīng)脈，但我有個條件?！?/p>

海風突然卷走艙底的磷火，花海戀的素衣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她走近竹延時，夏無惜聞到她發(fā)間有云深谷特有的蘭草香，與竹延袖口的氣息如出一轍。“老谷主當年將你送去義刀門臥底，”女子的指尖懸在竹延后心，“卻沒告訴你，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師兄?！?/p>

竹延猛地抬頭，撞進她含淚的眼眸?；ê購念i間摘下枚雙魚玉佩，與薛若岱的那枚嚴絲合縫：“三十年前，海煞毒殺老谷主時，我中了‘蝕骨釘’，是洪老前輩用畢生功力替我壓制毒性。”她指向龜甲上的星圖，“現(xiàn)在海煞要拿潮汐令水淹江南，我必須借斷潮劍破他的‘萬流歸宗陣’?！?/p>

夏無惜看著白玉瓶里的還魂草，又看看竹延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黑筋。洪然突然把鬼頭刀插在龜甲旁：“救他可以，但你得先說清楚，這條件到底是啥？”花海戀的目光落在竹延身上，聲音輕得像海風：“待除去海煞后，我要他陪我在無妄島種滿蘭花，直到……”

“直到你毒性發(fā)作那天?！敝裱咏舆^白玉瓶，還魂草的微光映著他掌心的血痣，“當年老谷主讓我活著，就是要我替你尋這還魂草。”夏無惜突然想起薛若岱說的“定海神鏡旁的還魂草”，原來花海戀才是真正需要它的人。

艙外傳來銅環(huán)急響，海煞的骷髏銀鏈卷著海水破艙而入：“好個花海戀！竟敢私藏還魂草！”他的銀鏈纏向龜甲，卻被花海戀的焦尾琴震碎，斷弦如刀，割開他腕間的毒囊。竹延趁機將還魂草敷在夏無惜肩頭的舊傷上，草汁滲入皮膚時，斷潮劍突然發(fā)出龍吟，與花海戀的琴音共鳴。

“三重劍意！”海煞的骷髏頭紛紛炸裂，他驚怒地看著三人相握的手——斷潮劍的青光、血蓮刀的紅光、焦尾琴的藍光，竟在龜甲星圖上凝成實體的潮汐令?；ê俚乃匾卤粴饫讼破?，露出內襯繡著的云深谷蘭花，每朵花瓣上都沾著未干的血跡。

“老谷主說過，唯有持斷潮、血蓮、滄海三器者，才能激活潮汐令?！被ê賹⒔刮睬俨迦臊敿?，整艘沉船突然下沉，龍骨翻開露出青銅鑄就的陣盤，“海煞的萬流歸宗陣設在東海眼，我們必須在子時前趕到?！?/p>

夏無惜看著竹延腕間的黑筋漸漸消退，又看看花海戀咳在琴上的珍珠血，忽然明白這瘦弱女子為何自稱教主——她用半世毒傷換擎空教的臥底身份，只為等斷潮劍歸來的這天。而她提出的條件，不過是想在生命盡頭，與唯一懂她的人，在無妄島的蘭草間，續(xù)完老谷主未說的同門情誼。

洪然的刀光劈開涌來的鯊魚群，刀背上的玉玨與潮汐令共鳴，在海面劃出引路的光軌。竹延握住夏無惜的手，另一只手接過花海戀遞來的蘭草笛，笛聲與琴音相合，驚起漫天海鳥。遠處的東海眼翻著墨色漩渦，海煞的銀鏈已在漩渦邊緣布下天羅地網(wǎng)，而他們三人相攜的身影，正朝著這場注定要用情義破局的決戰(zhàn)，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