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陽光斜斜地穿過張云雷家書房雕花木門的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張晚意站在門外，手心汗津津的，月白色的練功服衣角被她無意識地絞著，已經(jīng)起了一圈細(xì)微的褶皺。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緊張得發(fā)顫的聲音平穩(wěn)下來，低聲默念著《朱樓找球》的唱詞，是那認(rèn)真抄過五十遍的唱詞。

"一輪明月照窗前，二八佳人好容顏..."

剛念到"春來梨花放"，她又停住了，總覺得韻腳有些不對。眉頭微蹙，仔細(xì)在心里琢磨著該如何調(diào)整唱腔。

就在這時，書房里傳來"篤、篤"兩聲清脆的聲響，是戒尺敲擊桌面的聲音。張晚意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間變得冰涼，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終于要開始了。她暗自給自己打氣，輕輕推開了那扇看起來有些厚重的木門。

門軸轉(zhuǎn)動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一股淡淡的槐花香隨著開門的動作飄了進(jìn)來。張晚意低著頭走進(jìn)書房，目光不敢四處張望，只盯著自己身前的一小片地面。

書房里的陳設(shè)古樸雅致，三面墻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擺滿了各種曲藝典籍。中央擺著一張寬大的花梨木書桌，張云雷正端坐在書桌后，低頭批閱著什么曲譜，頭也沒有抬。

"詞，默來。"

清冷的三個字從書桌后傳來，像玉石相擊，打破了書房里的寧靜。

張晚意連忙應(yīng)了聲"是"，從懷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米黃色的宣紙，低著頭走到書桌旁，將紙輕輕鋪在桌面上。上面是她用狼毫小楷工工整整抄寫的《朱樓找球》唱詞，字跡清秀有力。

張云雷放下手中的曲譜，拿起桌上的朱筆，目光落在宣紙上。他看得很仔細(xì)，手指輕輕點著紙面，從左到右，一行行往下看。

張晚意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她能感覺到張云雷的目光落在紙上，那目光仿佛有重量，讓她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

突然，張云雷手中的朱筆在紙上停頓了一下，然后在"粉蝶尋香"處圈了一個紅圈。

"第三十一字，該是'蹁躚'不是'翩躚'"他語氣平淡地指出，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張晚意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了的石榴，連耳根都燒得厲害。她羞愧地低下頭，不敢看張云雷的眼睛，只能盯著青磚地面縫隙里那一縷斜射進(jìn)來的夕陽，小聲道："是，晚意...晚意記下了。"

張云雷沒有說話，只是將朱筆放回筆架，然后拿起桌上的戒尺，輕輕在桌面上點了點。

"抬頭。"

簡單的兩個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張晚意睫毛顫抖著，像受驚的蝶翼，緩緩抬起頭，撞進(jìn)張云雷那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眸里。那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張晚意，先生問你，什么是相聲魂？"張云雷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問道。

張晚意吸了口氣，感覺胸口微微起伏著。她張了張嘴，想要回答，聲音卻細(xì)若蚊蚋，幾乎聽不清。

就在她剛發(fā)出一點聲音的時候，張云雷手中的戒尺輕輕敲了一下桌面，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張晚意被這聲音一激，猛地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

"回先生，是三分逗七分捧，十分熱愛！"這一次，她的聲音雖然還有些發(fā)顫，但卻比剛才響亮了許多，透著一股不容動搖的堅定。

張云雷看著她，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嚴(yán)肅。他將桌上的一個青瓷茶盞往張晚意的方向推了推。

"潤喉。唱《朱樓找球》，從'一輪明月照窗前'起。"

張晚意連忙雙手捧起茶盞，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溫?zé)岬牟杷樦韲盗飨?，卻沒有完全緩解她喉嚨的緊繃感。她知道，真正的考驗現(xiàn)在才開始。

放下茶盞，她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氣息，然后開口唱道："一輪明月照窗前..."

然而，第一個"一"字剛出口，就高了半個音，聲音驟然破掉，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張晚意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茶杯和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輕響。

她的眼角瞬間就紅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讓它掉下來。她咬緊下唇，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唱下去。

"二八佳人好容顏，梳妝打扮把臺前站..."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每一個字都唱得很認(rèn)真，很用力。即使喉嚨越來越緊，氣息越來越不穩(wěn)，她也沒有停下。

"...尋蹤覓跡四下里，不見球兒在哪邊..."

最后一個字唱完，她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已經(jīng)有些嘶啞，但整首曲子總算是完整地唱下來了。

張晚意抿緊下唇，像一株倔強(qiáng)的小白楊，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眼眶里的淚珠依舊在打轉(zhuǎn)，卻始終沒有墜落。

書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靜，靜得能聽到窗外秋風(fēng)掃過槐樹葉的沙沙聲。張云雷沒有說話，只是久久地凝視著她發(fā)紅的眼眶和那雙緊緊握成拳頭的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張晚意的心臟怦怦直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她不知道張云雷會如何評價她的這次演唱，是失望，還是更加嚴(yán)厲的批評？可是孩子啊，這段先生并沒有教你，是你一點一點扒出來的，他怎么會對你失望呢…

就在張晚意幾乎要忍不住的時候，她看到張云雷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半分，雖然很快就恢復(fù)了原狀，但張晚意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然而，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那抹淺笑意味著什么，張云雷突然將手中的戒尺重重拍在了桌面上，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啪"聲。

張晚意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肩頭猛地一跳，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明日卯時來園子里吊嗓子，唱不破音不準(zhǔn)吃早飯。"張云雷的聲音依舊清冷，但仔細(xì)聽，似乎能從中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張晚意愣愣地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著張云雷，正好撞進(jìn)他轉(zhuǎn)身時無意中掠過她發(fā)頂?shù)哪抗?。那目光里似乎沒有了之前的嚴(yán)厲，多了些許她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

張云雷轉(zhuǎn)過身，不再看她，重新拿起桌上的曲譜，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張晚意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算是...過關(guān)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書桌。只見桌面上靜靜躺著兩顆橘子糖，透明的玻璃糖紙在夕陽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光，像兩顆小小的星星。

張晚意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兩顆橘子糖，緊緊攥在掌心，直到糖塊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才感覺到一絲真實。

"謝...謝謝先生。"她哽咽著道了謝，然后低著頭，輕輕地退出了書房。

直到走出院門，張晚意才敢抬起頭，嘴角不由自主地綻開了半個笑容。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臉上，映得她原本蒼白的臉頰染上了一層健康的紅暈。

她站在門口，練習(xí)著剛才在書房里因為緊張而做得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轉(zhuǎn)身行禮動作。一遍，兩遍...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板似乎比來時挺直了許多。

抬起頭，望向遠(yuǎn)處的德云社，那里的燈火已經(jīng)漸次亮起。張晚意的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心里充滿了希望。她仿佛看到，在未來的某一天，屬于她的那盞燈，也會在其中閃爍。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橘子糖，轉(zhuǎn)身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腳步雖然還有些沉重，但每一步都邁得堅定而有力。

夜色漸濃，秋風(fēng)微涼，但張晚意的心里卻是暖暖的。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有很多的困難要克服。但她不害怕，因為她有熱愛，有堅持，還有...那位看似嚴(yán)厲卻有著一絲暖意的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