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似乎察覺到異樣,從書卷中抬起頭。當看到春花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臉上淚痕交錯,眼神空洞而絕望時,他心頭猛地一沉。
“春花?”他放下書,立刻起身,快步向她走去,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踉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拂去她臉上的淚痕。
春花卻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將握著紙條的手藏得更緊。她看著他擔憂急切的眼神,看著他因為疾步走來而略顯急促的呼吸和微微發(fā)白的唇色,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幾乎將她撕裂。
“沒……沒什么……”她慌亂地低下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就是……就是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把哥哥的一件新衣服掉溪里沖走了……”她臨時編了個拙劣的借口,淚水卻流得更兇。
秋月的眉頭蹙得更緊。他太了解春花了。她不是會因為弄丟一件衣服就哭成這樣的人。她的眼淚里,充滿了恐懼和無助,那是他從未在她眼中見過的絕望。
“看著我,春花?!鼻镌碌穆曇舫亮讼聛?,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伸出手,這次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她藏在身后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讓她無法掙脫的堅定。
春花渾身一顫,手腕上傳來的微涼觸感讓她更加慌亂。她被迫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對上秋月深邃如淵的眸子。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她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
“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秋月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壓迫感,“你手里拿著什么?”
春花的心理防線在秋月銳利的目光下徹底崩潰。她再也無法隱瞞,顫抖著將緊握的、已經(jīng)被汗水和淚水浸得模糊的紙條遞了過去,泣不成聲:“溪邊……石縫里……云雀姐姐……”
秋月接過紙條,目光落在上面那兩行小字上。當看到“云雀泣血”四個字時,他捏著紙條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jié)瞬間泛白!平靜的面具瞬間碎裂,眼底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和……痛苦?!
他猛地抬頭,望向千月洞所在的方向,霜白的鬢角在陽光下刺眼得令人心悸。胸口劇烈起伏,喉間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悶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哥哥!”春花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其他,撲上去緊緊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感覺到他瞬間變得冰冷而僵硬,“哥哥你別嚇我!你怎么樣?!”
秋月被她抱住,身體晃了晃,卻強撐著沒有倒下。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下,只余下一片死寂般的深寒和一種令人心碎的疲憊。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著懷中哭得幾乎窒息的春花,沾滿淚痕的小臉上寫滿了對自己的擔憂和恐懼。
他抬起那只沒有拿紙條的手,冰涼的指尖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拂過她臉頰上滾燙的淚珠,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傻姑娘……哭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張承載著舊巢噩耗和故人泣血哀求的紙條上,又緩緩移向春花因為恐懼和擔憂而蒼白的小臉。一邊是責任與過往的深淵,一邊是觸手可及的救贖與溫暖……
廊下的玉簪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幽香依舊,卻再也無法撫平此刻心湖的驚濤駭浪。那張被淚水浸透的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秋月的心上,也燙在春花絕望的抉擇里。幽谷的寧靜,在這一刻,被來自深淵的呼喚徹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