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的雨季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敔査驹诙杰姼窕ɑ乩认拢昴恢心瞧ネw漆黑的戰(zhàn)馬。馬鞍上的銅鈴在風(fēng)中輕響,與她腕間翡翠鐲子的脆鳴交織成詭異的和鳴。
"夫人,督軍回來了。"丫鬟小翠的聲音帶著顫音。瑪爾塔摸了摸頸間的珍珠項(xiàng)鏈,那是三個月前婚禮時,奈布讓人送來的聘禮。當(dāng)時她正跪在父親靈前,銀刀抵著咽喉,卻聽見門外傳來軍閥特有的皮靴叩地聲。
"瑪爾塔小姐好膽量。"男人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不過貝坦菲爾家的千金若死在婚禮前,杭城怕是要改姓了。"
雨幕中的身影逐漸清晰。奈布·薩貝達(dá)翻身下馬時,軍靴碾過地上的血色薔薇?,敔査浀眠@是父親生前最愛的花,他總說紅色花瓣像凝固的血。此刻那些殘花正黏在軍閥的靴底,隨著他一步步逼近,在青磚上拖出蜿蜒的痕跡。
"督軍大人的馬蹄聲,比日本人的炮聲還震耳欲聾。"瑪爾塔揚(yáng)起下巴,任由雨水順著珍珠項(xiàng)鏈滑落。奈布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頜:"聽說瑪爾塔小姐通曉六國語言,還會使雙槍?"
他的拇指擦過她唇角,那里還殘留著方才咬碎的氰化鉀粉末?,敔査劦剿砩舷鯚熁熘聪愕臍庀?,突然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情報——這個被稱為"血狼"的軍閥,曾單槍匹馬端掉七座日軍炮臺。
"督學(xué)好興致。"瑪爾塔輕笑,"不過妾身更想知道,督軍大人深夜闖入內(nèi)宅,是想查抄貝家余孽,還是......"她故意拖長尾音,指尖劃過他腰間的勃朗寧手槍。
奈布瞳孔驟縮,卻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敔査匆娝鄣组W過一絲懊惱,隨即被軍人特有的冷硬取代。"帶夫人去地下室!"他甩袖將她推向小翠,自己轉(zhuǎn)身抽出雙槍。
瑪爾塔踉蹌著撞向朱漆屏風(fēng),卻在倒地瞬間瞥見奈布后頸的繃帶。那抹白色在雨夜格外刺眼,像是某種危險的信號。她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奈布·薩貝達(dá)......他后頸的傷,是三年前救你時留下的。"
地下室的煤油燈忽明忽暗。瑪爾塔數(shù)著頭頂傳來的爆炸聲,第七聲時,厚重的木門突然被踹開。渾身浴血的奈布跌進(jìn)來,反手鎖門時,瑪爾塔看見他左肩上插著半截日軍刺刀。
"日本人的先遣隊(duì)。"他扯掉領(lǐng)帶,露出鎖骨處猙獰的舊疤,"他們要活捉你。"瑪爾塔摸出藏在旗袍里的勃朗寧,卻被奈布按住手腕:"留著對付更危險的人。"
地道里彌漫著腐土氣息?,敔査谀尾忌砗螅粗娧b上滲出的血漬逐漸染紅自己的視線。當(dāng)?shù)谝豢|晨光透進(jìn)通風(fēng)口時,兩人同時發(fā)現(xiàn)前方塌陷的路段。奈布突然轉(zhuǎn)身將她抵在巖壁上,溫?zé)岬难樦掳偷卧谒i間。
"三年前在上海碼頭,"他的呼吸急促,"你穿著白色洋裝,站在燃燒的貨輪前。"瑪爾塔渾身僵硬,那是她唯一一次參與父親的情報行動。"你左肩胛骨有個蝴蝶胎記。"奈布的指尖隔著衣服輕觸她的后背,"和我妹妹的一模一樣。"
地道外傳來日軍的腳步聲?,敔査蝗豢圩∷暮箢i,將他按向自己。奈布吃痛悶哼,她趁機(jī)扯開他的襯衫——斑駁的傷痕如同扭曲的藤蔓,從心臟位置蔓延至后腰。其中一道貫穿整個右胸的彈痕,分明是狙擊槍留下的。
"為什么?"瑪爾塔的聲音發(fā)顫。奈布低頭咬住她的珍珠項(xiàng)鏈,喉結(jié)滾動:"因?yàn)樨愃茽柤业那Ы?,值得用整條命來換。"他扯開項(xiàng)鏈的瞬間,瑪爾塔聽見自己心跳如雷。
當(dāng)救援隊(duì)伍找到他們時,看見督軍大人正用染血的軍衣,仔細(xì)包裹著瑪爾塔裸露的腳踝。晨光中,兩人交握的手上,分別戴著半枚青銅虎符。
…
晚上
督軍府的餐廳垂著猩紅天鵝絨窗簾,水晶吊燈將銀餐具照得泛著冷光?,敔査虚_西湖醋魚時,刀刃劃過瓷盤的脆響驚飛了窗外棲息的夜梟。
"日本人的炮彈碎片。"奈布突然開口,刀叉精準(zhǔn)地切下七分熟牛排?,敔査樦囊暰€望去,發(fā)現(xiàn)東墻護(hù)壁板上嵌著枚變形的彈頭,周圍的胡桃木被熏成焦黑色。
"去年中秋,我在這兒宴請各國領(lǐng)事。"奈布用餐巾擦拭唇角,"第三發(fā)炮彈落進(jìn)后廚時,廚子還在給你燉冰糖燕窩。"瑪爾塔握著銀勺的手頓住,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婚禮那夜,自己打翻的正是冰糖燕窩羹。
窗外飄來桂花香。瑪爾塔舀了勺桂花糖藕,糯米的甜膩在舌尖化開時,奈布的指尖突然撫上她的手背。"地道里你摸過的那道傷。"他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翡翠鐲子,"是狙擊槍貫穿傷,子彈穿過右肺葉時,我正抱著從火場往外沖。"
瑪爾塔的銀勺"當(dāng)啷"掉進(jìn)湯碗。奈布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半枚青銅虎符,紋路與她藏在梳妝臺暗格里的那半嚴(yán)絲合縫。
水晶吊燈突然熄滅?,敔査诤诎抵新犚娔尾冀忾_襯衫紐扣的聲音,接著是布料撕裂的脆響。月光從窗簾縫隙斜斜切進(jìn)來,照見他裸露的胸膛上,那道猙獰的彈痕旁紋著朵血色薔薇。
"明天黎明,帶著虎符去城南教堂。"奈布重新扣上紐扣時,瑪爾塔摸到他后頸未愈合的擦傷。"地下錢莊的黃金,"他貼近她耳畔低語,"該運(yùn)去支援東北抗日聯(lián)軍了。"
廚子進(jìn)來換蠟燭時,看見督軍大人正用銀叉替夫人挑去魚肉里的刺。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餐桌上交織成展翅的鳳凰?,敔査萌瞬蛔⒁?,將半枚虎符藏進(jìn)袖口,卻在轉(zhuǎn)身時瞥見奈布放在膝頭的左手——那里赫然躺著另一枚虎符。
晚餐結(jié)束時,瑪爾塔在花瓶里發(fā)現(xiàn)朵新鮮的血色薔薇。花瓣上凝結(jié)著水珠,像極了地道里奈布滴在她頸間的血。她輕輕觸碰花莖,尖銳的刺瞬間刺破指尖,殷紅的血珠滾落在桌布上,與奈布襯衫第二顆紐扣上的銅銹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