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小筑的日子在藥香與窺伺中滑過。齊鐵嘴的情報紙條壓在枕下，時笙冰藍的眼眸沉淀著思量。張日山送來的藥材無聲滋養(yǎng)，她的力量在穩(wěn)定恢復——指尖凝聚的冰晶愈發(fā)凝實靈動，操控精微，已能為王媽冰鎮(zhèn)瓜果，或自娛般凍結(jié)飄落的葉片刻。巡獵的冰蛇雖未復全盛，獠牙卻已重新磨利。

清晨調(diào)息畢，時笙習慣性撫上心口。那張星穹列車的專屬車票緊貼肌膚，冰涼的金屬下，一股持續(xù)且比前幾日更清晰的微弱低鳴，如同深海鯨歌的遙遠回響，穩(wěn)定地搏動著。繁復的星軌紋路深處，點點星塵般的藍光流淌得更加活躍，仿佛接觸不良的信號終于找到了稍強的波段。

“還在變強…” 時笙指尖感受著那穩(wěn)定的搏動，心湖卻無太大波瀾，只有更深的凝重與渴望。這低鳴是指引歸途的燈塔，但光芒太弱，穿越無垠黑暗需要的是恒星般的力量！寶昌典當行的“寒石”已被她劃掉（精神力探查的刺痛和怨毒感記憶猶新），張啟山庫房里的“石頭”，成了眼前唯一的光源。

午后，她依舊扮作小丫頭隨王媽去菜市口“透氣”。精神力蛛網(wǎng)鋪開：

烤紅薯攤：業(yè)務依舊稀爛，攤主眼神飄忽，KPI堪憂（田中弘一低級眼線）。

北方貨郎：步伐沉穩(wěn)，目光如鷹。在咸魚攤前“問價”時，手指于擔梁敲擊：噠…噠噠…噠…噠噠噠…節(jié)奏密碼被時笙瞬間捕捉記牢。“專業(yè)團隊，目標未明?！?她心中評定。

城西寶昌典當行踩點確認無誤——庫房深處那團陰冷怨毒的能量場，隔著距離都讓她眉心發(fā)緊?！皠《疚廴驹矗b定完畢。” 徹底死心。離開時，那北方貨郎身影又在巷口一閃，目光掃過典當行與她，了無痕跡?！瓣幓瓴簧??！睍r笙皺眉。

子夜·城郊·荒嶺

三日后，子時初刻。

夜色如墨，星月無光。一輛蒙著厚重帆布的軍用卡車，如同沉默的巨獸，碾過崎嶇土路，駛離長沙城喧囂，一頭扎進城西荒涼起伏的山嶺。車廂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儀表盤幽綠的光映著張日山冷峻的側(cè)臉。他親自駕車。

時笙裹著一件張日山提供的深色舊棉襖，坐于副駕，冰藍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清亮。她閉目養(yǎng)神，精神力卻高度戒備，感知著車外?？ㄜ囶嶔?，駛?cè)胍粭l愈發(fā)隱秘的岔路，最終停在一處背靠陡峭山壁、前臨深澗的開闊地。幾塊偽裝成巨石的混凝土掩體半嵌在山壁中，若非刻意尋找，極難發(fā)現(xiàn)。

“到了?！睆埲丈较ɑ?，聲音低沉。他率先下車，示意時笙跟上。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山風掠過枯枝的嗚咽和深澗下的隱隱水聲。黑暗中，幾道幾乎與巖石融為一體的身影無聲顯現(xiàn)，對張日山行了個軍禮，又警惕地掃了時笙一眼，隨即隱去。——暗哨。

張日山走到一面看似天然的山壁前，手指在幾塊凸起的巖石上以特定順序用力按下。

“咔…咔…咔噠…”

一陣沉悶的機括聲響后，一塊巨大的、偽裝得天衣無縫的巖石緩緩向內(nèi)滑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僅容兩人并肩通過的洞口。一股混合著塵土、金屬銹蝕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跟緊。”張日山言簡意賅，擰亮一支大號軍用手電，光束刺破黑暗。時笙緊隨其后，踏入洞口。厚重的石門在身后無聲閉合，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天光與聲響。

通道傾斜向下，人工開鑿的痕跡明顯，石壁粗糙冰冷。手電光柱下，空氣里懸浮的微塵清晰可見。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仿佛將山腹掏空而成的天然溶洞出現(xiàn)在眼前。洞頂垂下嶙峋的鐘乳石，地面經(jīng)過粗略平整。更引人注目的是洞內(nèi)景象——這里更像一個戒備森嚴的軍械庫與奇物儲藏室的混合體。

靠近入口區(qū)域，整齊碼放著覆著油布的板條箱，從棱角判斷是武器彈藥。稍深處，則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物品：巨大的青銅獸首、布滿詭異花紋的石碑殘塊、銹跡斑斑的金屬構(gòu)件、甚至還有幾口用朱砂符箓層層封貼的烏木棺材?？諝庵心枪申幚洹⒒祀s著鐵銹、塵土和淡淡硝煙的味道更加濃郁，還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令時笙體內(nèi)巡獵之力本能排斥的詭異氣息（類似豐饒孽物殘留，但更駁雜）。

手電光束掃過，最終定格在溶洞最深處。

那里，一個穿著深灰色呢子軍裝大衣的高大身影，背對著入口，正站在一張巨大的、鋪著軍事地圖和散落著幾件奇異物品的石桌前。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僅僅是站在那里，一股無形的、掌控一切的威壓便彌漫開來，仿佛他才是這幽暗洞穴真正的主人。

似乎感應到光線和來人，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手電的光束不可避免地照亮了他的面容。

時笙第一次見到了張啟山。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刻，下頜線條冷硬。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銳利如淬火刀鋒，沉淀著久居上位的威嚴與洞察世事的滄桑。歲月在他眉宇間刻下些許紋路，卻無損其英挺，反添沉穩(wěn)氣度。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時笙身上，沒有審視貨物的輕慢，也無對待奇珍的狂熱，只有一種純粹的、評估價值的冷靜，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掃描一件新到的、用途不明的特殊裝備。

四目相對。

時笙冰藍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帶著穿越者的疏離與好奇，以及毫不掩飾的、對“石頭”的渴望。她身上有種與這民國亂世、與這幽暗洞穴、甚至與張啟山本身氣場都格格不入的干凈與“非人感”。

張啟山的目光則深不見底，銳利如刀，瞬間穿透了時笙刻意維持的平靜表象，仿佛要剖析她力量的本質(zhì)與靈魂的底色。那目光帶著絕對的掌控力，卻也蘊含著一絲極淡的、對未知力量的探究與…一絲難以察覺的驚艷？并非針對容貌，而是對她能在自己威壓下依舊保持澄澈眼神的驚訝。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洞內(nèi)只有手電光束中飛舞的微塵，以及遠處暗哨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佛爺?！?張日山打破沉寂，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回蕩，“時笙姑娘到了。”

張啟山微微頷首，目光并未從時笙身上移開，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在洞穴中清晰響起：“時姑娘。久聞其能，今日終得一見?！?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時笙定了定神，壓下初見這位“張扒皮”真容時那一絲微妙的、被猛獸盯上的心悸感。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算熱情但也算禮貌的弧度，冰藍色的眼眸直視對方：“佛爺客氣。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我是來‘看石頭’的?！?她開門見山，毫不迂回，目光已迫不及待地掃向石桌上那些散落的、散發(fā)著微弱能量波動的物品——一塊色澤暗沉、布滿細密孔洞的金屬疙瘩；半截烏黑如炭、觸須般扭曲的不知名生物殘骸；還有一顆拳頭大小、內(nèi)部仿佛有渾濁液體流動的琥珀色礦石…… 然而，她的心卻微微一沉。這些物品確實蘊含著能量，但性質(zhì)極其詭異、混亂、充滿負面感，與她需要的純凈冰寒或星辰本源之力相去甚遠，甚至不如齊鐵嘴說的那塊“寒石”純粹。

張啟山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他踱步到石桌前，隨手拿起那顆渾濁的琥珀礦石，指尖摩挲著粗糙的表面：“這些，是近些年從一些…不祥之地帶出的‘伴手禮’。雖蘊含異力，卻邪祟纏身，接觸者輕則瘋癲，重則暴斃。張某手下折損數(shù)人，才將其封存于此。” 他看向時笙，眼神銳利如刀鋒，“時姑娘覺得，這些‘石頭’，可合你意？”

時笙搖頭，直言不諱：“邪能污染，與我所需本源相沖。強行接觸，有害無益?！?她頓了頓，冰藍的眼眸帶著一絲探究看向張啟山，“佛爺?shù)膸旆?，應該不止這些‘危險品’吧？我要的，是更‘干凈’、更‘本源’的東西。比如…” 她腦海中閃過齊鐵嘴紙條上的描述，試探著問，“…那種漆黑如墨、觸之奇寒、甚至能凍結(jié)水汽的礦物？或者…通體瑩白、內(nèi)蘊星輝、讓人心神寧靜的古玉？” 她描述的后者，隱隱指向了隕玉可能的特征。

張啟山眼中精光一閃。時笙對“漆黑奇寒礦物”的描述，竟與一份絕密檔案中記載的、數(shù)年前在長白山某處冰封裂谷深處發(fā)現(xiàn)的某種奇異礦物的特征高度吻合。那份檔案被列為最高機密，連九門中人也鮮少知曉。而“內(nèi)蘊星輝的古玉”…他不動聲色地將琥珀礦石放回桌上，語氣平淡無波：“時姑娘所求之物，頗為罕見。張某這里，或許有線索，但需時間確認。”

他話鋒一轉(zhuǎn)，指向洞穴更深處一個被厚重鐵門封鎖的岔洞：“至于‘干凈’的藏品…確有一些。不過，那扇門后的東西，非比尋常。”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開啟它，需要付出代價，也可能引來…不速之客?！?/p>

話音未落，

“砰！砰！砰！”

洞外，毫無征兆地響起了清脆而急促的三聲槍響，緊接著，是暗哨壓抑的悶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隨即，激烈的交火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子彈撞擊巖石的火花在洞口方向零星閃現(xiàn)。

“敵襲！” 張日山瞬間拔槍，身體緊繃如獵豹，目光銳利地掃向入口方向，同時下意識地將時笙擋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

張啟山臉上沒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厲。他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時笙，那眼神仿佛在說：看，代價和“不速之客”，這就來了。

時笙冰藍色的眼眸驟然收縮，體內(nèi)巡獵之力瞬間沸騰。她并非恐懼，而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激起了戰(zhàn)意。指尖寒氣無聲凝聚，一枚邊緣鋒利的六角冰晶悄然成型，在她掌心緩緩旋轉(zhuǎn)，散發(fā)出凜冽殺機。

洞外的槍聲愈發(fā)激烈，伴隨著幾聲聽不懂的、生硬而短促的日語呼喝。

日本人？田中弘一！果然賊心不死……而且，時機卡得如此之準。

張啟山看著時笙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的凜然姿態(tài)，以及她指尖那枚散發(fā)著絕對寒意的冰晶，深邃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名為“驚艷”的光芒。這個女子，絕非籠中鳥雀。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統(tǒng)帥威嚴：

“日山，守住通道。時姑娘，跟我來，真正的‘石頭’，在里面。” 他大步流星，徑直走向那扇封鎖著更深秘密的厚重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