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9年春分那天，念舟的小學入學通知書寄到了家里。信封上印著燙金的?；?，林深卻盯著落款處的地址發(fā)愣——那是陸沉舟曾就讀的實驗小學，當年他在開學典禮上的發(fā)言稿，至今還陳列在校史博物館里。

“媽媽，老師說要帶最喜歡的東西去學校?！蹦钪郾е擒壍鯄嬇苓^來，耳后的金色印記在陽光下泛著細閃。這半年來，那印記偶爾會發(fā)燙，每次發(fā)熱時，他總能在草稿本上畫出些奇怪的公式，蘇晚將這些公式輸入計算機，竟解開了三個基因序列的穩(wěn)定難題。

林深摸著孩子柔軟的頭發(fā)，忽然想起陸沉舟筆記本里的一句話：“光會沿著基因的脈絡，找到該去的地方?！彼D身從書柜深處翻出個鐵盒，里面是陸沉舟小學時的天文觀測日記，泛黃的紙頁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星圖。

開學典禮那天，念舟被選為新生代表。當他站在主席臺上，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小腦袋時，耳后的印記突然灼熱起來?；秀遍g，他仿佛看見禮堂穹頂化作星空，無數(shù)光點順著北斗七星的軌跡流動，最后落在自己攤開的手掌上。

“我爺爺說，星星會記得每個人的愿望?！蹦钪鄣穆曇羟辶?，像冰棱敲在琉璃上，“他還說，當北斗的光掃過地球時，所有善良的心愿都會發(fā)芽?！迸_下突然響起一陣低低的抽氣聲，林深抬頭，看見無數(shù)家長正指著窗外——春分的朝陽穿透云層，在天空畫出道淡金色的光軌，與念舟描述的星圖完美重合。

散場時，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教師攔住他們。她顫抖著從教案夾里抽出張褪色的合影，后排那個戴眼鏡的瘦小男孩，眉眼竟與念舟有七分相似?！?999年的開學典禮，沉舟也是這樣站在這里講星星?！崩先四税蜒蹨I，“他說要造一艘能裝下所有星星的飛船?！?/p>

念舟突然指著照片角落：“這里有個叔叔在哭?！闭掌吘壌_實有個模糊的身影，正低頭用袖口擦臉，胸前的?；站幪柵c“新光計劃”遺留檔案里的某個研究員完全一致。林深的心猛地一沉——主理人被捕后，審訊記錄里曾提到，他少年時曾是陸沉舟的同班同學。

那天晚上，念舟做了個很長的夢。夢里他站在陸沉舟的實驗室，看見年輕時的主理人正將一份基因編輯申請書推到陸沉舟面前?！熬透囊粋€堿基對，就能讓我妹妹擺脫遺傳病。”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而陸沉舟搖頭的動作，在后來的歲月里被他扭曲成了見死不救。

“他不是壞到底的?！蹦钪坌褋碚f的第一句話，讓林深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她帶著孩子去了最高監(jiān)獄。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主理人機械義眼的光圈收縮了一下，當看到念舟耳后的金色印記時，金屬指節(jié)突然攥緊了桌面。

“他把星軌的后門留給了你?！绷稚顚⒛钪郛嫷墓酵七^去，“這些代碼能修復你半機械身體的排異反應，但前提是，你要說出‘新光計劃’隱藏的備份數(shù)據(jù)?！?/p>

主理人沉默了很久，機械喉管里發(fā)出齒輪轉動的摩擦聲?！?003年冬天，我妹妹走的那天，沉舟在醫(yī)院走廊站了整夜?！彼蝗恍ζ饋?，笑聲里混著電流的雜音，“他偷偷改了我妹妹的止痛基因序列，讓她最后三個月沒再疼過?！狈缽棽ＡШ蟮牧x眼閃過紅光，“備份數(shù)據(jù)在馬里亞納海溝的深潛器里，密碼是她的生日?！?/p>

三個月后，國際基因倫理組織在海溝深處打撈出那艘深潛器。當艙門打開時，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沒有武器數(shù)據(jù)，只有幾千份遺傳病患者的基因樣本，每份樣本旁都貼著張手寫便簽，記錄著他們的姓名和心愿。最底下壓著陸沉舟的工作證，照片背面寫著：“光不該只照亮幸運的人?！?/p>

蘇晚將這些樣本輸入“星軌”系統(tǒng)時，全球基因庫突然發(fā)出警報。原本需要十年才能破解的罕見病基因序列，在星軌的藍光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不到一小時，十七種遺傳病的治愈方案同步出現(xiàn)在各國醫(yī)療網(wǎng)絡上。

那天傍晚，念舟在天文館參加觀測活動。當他通過望遠鏡看向北斗七星時，耳后的印記突然亮起，與天空中的星軌產(chǎn)生共振。館內(nèi)的全息投影屏突然亮起，陸沉舟的影像正站在月球基地的舷窗前，身后是正在組裝的飛船。

“這是‘歸墟號’，我們的星艦。”影像轉過身，臉上帶著熟悉的溫和笑意，“當年沒能完成的‘新光計劃’，現(xiàn)在該由你們繼續(xù)了——不是制造武器，是帶著基因庫飛向深空，尋找適合人類居住的第二家園?！?/p>

念舟的小手按在投影屏上，金色印記與影像里的藍光融為一體?！盃敔?，我能加入嗎？”他的聲音帶著孩子氣的認真，“我想給星星畫一張很大很大的地圖。”

陸沉舟的影像笑了，光影在他周身流轉，漸漸化作漫天星塵?！拔业暮⒆?，宇宙本來就是給勇敢者的畫布?！弊詈笠稽c光消失前，他的聲音輕輕落在每個人心底，“記得告訴林深，我在獵戶座旋臂等她?！?/p>

觀測結束時，林深在館外的長椅上等著孩子。念舟跑過來，手里拿著張剛打印的星圖，上面用紅筆圈出了獵戶座的位置。“老師說，那里有顆和地球很像的行星?！彼銎鹉槪劬α恋孟衤錆M了星光，“等我長大了，我們一起去找爺爺好不好？”

林深望著夜空中清晰的北斗七星，突然想起陸沉舟筆記本最后一頁的那句話：“所謂永恒，不過是愛以不同的方式存在?！彼站o孩子的小手，指尖觸到他掌心溫熱的星軌吊墜，又摸了摸自己無名指上的婚戒，那里還殘留著經(jīng)年累月的溫度。

遠處的城市燈火璀璨，基因倫理公約的宣傳屏在廣場上閃爍，蘇晚發(fā)來的消息跳在手機屏幕上：“馬里亞納海溝的樣本庫已經(jīng)啟動，第一批遺傳病患兒明天就能接受治療?！?/p>

念舟突然指著東邊的天空，一顆流星正拖著長尾劃過夜幕?！皨寢尶炜?，是爺爺?shù)娘w船嗎？”他的聲音里滿是驚喜，小手緊緊攥著那張星圖。

林深笑著擦掉眼角的濕潤，將孩子摟進懷里?！笆前。彼餍窍У姆较?，輕聲說，“那是他去為我們探路了?！?/p>

夜風吹過，帶著初夏的暖意。天文館的穹頂緩緩打開，露出深邃的星空。北斗七星的光軌在暮色中愈發(fā)清晰，像一串指引方向的燈塔，從地球延伸向遙遠的宇宙。林深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陸沉舟用一生布下的局——關于愛，關于勇氣，關于人類文明在星河里永不熄滅的光。

念舟趴在她肩頭，已經(jīng)帶著滿足的笑意睡著了。夢中，他大概又見到了那位在星軌間行走的爺爺，正牽著他的小手，在宇宙的畫布上，畫下屬于他們的第一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