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素手染塵

晨霧中的金陵城宛如一幅水墨畫卷，青灰色的城墻在朝陽下泛著冷光。寧國公府的馬車緩緩駛?cè)氤情T，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云璃公主蜷縮在馬車角落，纖白的手指緊緊攥著素色帕子。她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fā)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半邊蒼白的臉。從楚明翊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微微顫抖的睫毛和咬得發(fā)白的下唇。

"公主不必害怕，金陵很安全。"楚明翊放輕聲音，將一杯熱茶推到她面前。

云璃像是受驚的小鹿般猛地抬頭，又迅速低下，聲音細(xì)若蚊吶："多、多謝世子..."

茶水的熱氣在兩人之間氤氳開來，楚明翊注意到公主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處泛著不自然的青白——那是長時間用力緊握才會留下的痕跡。他眼神微動，卻什么也沒說。

馬車突然一個顛簸，云璃身子一晃，茶盞從手中滑落。她驚呼一聲，慌忙去接，卻反而將茶水全潑在了自己裙擺上。

"奴婢該死！"青露連忙掏出帕子擦拭。

云璃卻按住侍女的手，怯生生地看向楚明翊："是我不小心...世子勿怪..."

楚明翊目光落在公主被茶水浸濕的裙角，那里隱約露出一小截纖細(xì)的腳踝——上面赫然纏著一道淤紫的勒痕。他瞳孔微縮，卻見公主慌亂地扯動裙擺遮掩，眼中瞬間盈滿淚水。

"公主的傷..."他剛開口，馬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是寧國公府的車駕！"

"聽說里面坐著那位落難的公主..."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云璃身子一顫，下意識往車廂深處縮了縮。楚明翊皺眉，一把拉下車簾，隔斷了外界的視線。

"金陵不比京城，百姓粗鄙，公主見諒。"他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卻見公主輕輕搖頭。

"他們...說得沒錯。"云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確實...是落難之人。"

楚明翊心頭莫名一刺。他正欲開口，馬車已停在寧國公府門前。府中管事早已率眾迎候，見車簾掀起，齊刷刷跪倒在地。

"恭迎公主殿下！"

云璃似乎被這陣仗嚇到，下車的腳步一個踉蹌。楚明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卻意外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瞬間繃緊——那絕不是柔弱女子該有的反應(yīng)。

"世子..."云璃驚慌地抽回手，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楚明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公主請隨我來。"

穿過重重庭院，楚明翊將云璃帶到一處精巧的院落。院中遍植海棠，此時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朵如云如霞。

"這是聽雪軒，公主暫住此處。"他示意侍女們退下，"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

云璃站在海棠樹下，一片花瓣落在她肩頭。她小心翼翼地捏起花瓣，眼中閃過一絲楚明翊看不懂的情緒。

"很美..."她輕聲說，"像血一樣。"

楚明翊一怔，卻見公主已經(jīng)換上那副怯懦表情，仿佛剛才那句話是他的錯覺.

"世子大恩，云璃沒齒難忘。"她盈盈下拜，寬大的衣袖垂落在地，沾上了塵土。

楚明翊下意識伸手去扶，卻在碰到她手臂的瞬間，聞到一絲極淡的藥香——是金瘡藥的味道。他眼神一凜，視線掃過公主全身，卻沒發(fā)現(xiàn)明顯傷口。

"公主受傷了？"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云璃臉色驟變，慌亂地拉緊衣袖："沒、沒有..."

楚明翊不由分說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掀開衣袖。只見雪白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青紫淤痕，有些已經(jīng)結(jié)痂，有些還滲著血絲。

"這是..."

"船上...那些刺客..."云璃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他們...他們用鐵鏈..."

楚明翊胸口一陣發(fā)悶。他想起江面上那些黑衣人的裝束，確實每人腰間都掛著鐵鏈。但當(dāng)時救下公主時，她身上并無明顯外傷...

"公主受苦了。"他最終只是松開手，聲音低沉，"我這就喚太醫(yī)來。"

"不必了！"云璃突然提高聲音，又立刻恢復(fù)柔弱，"我...我自己有藥..."

楚明翊瞇起眼睛。這位公主身上矛盾之處太多——明明滿身是傷，卻能忍痛不露；看似膽小如鼠，卻拒絕太醫(yī)診治；言語怯懦，眼神卻偶爾銳利如刀。

"既如此，公主好好休息。"他退后一步，拱手告辭。

轉(zhuǎn)身的瞬間，楚明翊余光瞥見云璃抬手拭淚的動作——那手腕翻轉(zhuǎn)的角度，分明是習(xí)武之人慣用的姿勢。他心頭一震，卻沒有回頭，大步離開了聽雪軒。

待腳步聲遠(yuǎn)去，云璃緩緩放下拭淚的手，眼中的惶恐如潮水般退去。她漫不經(jīng)心地?fù)哿藫垡滦渖系膲m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青露。"

"奴婢在。"

"去查查，寧國公府近日與哪些人來往密切。"

"是。"

云璃走到銅鏡前，輕輕解開衣領(lǐng)。鏡中映出的脖頸光潔如玉，哪有半分傷痕？她取出一盒藥膏，細(xì)細(xì)涂抹在手臂上——那些可怖的淤青竟開始慢慢褪色。

"楚世子..."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銳呢。"

窗外，一陣風(fēng)吹過，海棠花紛紛揚揚落下。云璃伸手接住一片花瓣，輕輕碾碎。紅色的花汁順著她白皙的手指流下，宛如鮮血。

而在聽雪軒外的回廊轉(zhuǎn)角，楚明翊靜靜立著，手中捏著一片沾了藥粉的海棠花瓣——那是從云璃衣袖上飄落的。他盯著花瓣看了許久，最終將它收入袖中。

"公主殿下..."他低聲道，"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戲？"